霍渊如同断翅的鹰隼,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翻滚下坠。口鼻间灌满腥甜粘稠的浆液,那是星髓导管爆裂后喷涌的、混合着星力精华与魔胎污血的混合物。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咆哮,来自深渊下方被激怒的魔胎,也来自被强行中断吞噬而陷入狂暴的整条酒泉地脉!
“轰!”
后背重重砸在某种坚韧而富有弹性的东西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眼前金星乱冒,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出。粘稠的、带着浓烈硫磺和血腥味的液体瞬间将他包裹。他挣扎着睁开被血污糊住的眼睛,发现自己并未坠入预想中沸腾的魔浆池,而是陷在一片缓慢起伏、暗红发亮的巨大“肉毯”之上。
这“肉毯”无边无际,如同某种洪荒巨兽的腹腔内壁,表面布满了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血管,以及无数张合不定、吞吐着污秽粘液的吸盘。粘稠的液态星髓如同血液般在粗大的“血管”中奔流,但本该纯净的湛蓝星光,此刻却被染上了浓重的、如同凝固血液般的黑红色,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甜腥与腐败气息。
“星脉…核心…”霍渊心头剧震,瞬间明悟。他正坠落在酒泉城地底星髓矿脉的核心区域!这本该是星辰之力流淌、孕育生机的大地血管,此刻却被魔胎的力量彻底侵蚀、转化,变成了滋养魔物的温床!
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这片巨大的“肉毯”并非静止。它正如同活物的心脏般,缓慢而沉重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从地脉更深处,从那如同黑色太阳般悬浮在“肉毯”中心上方的魔胎本体中,泵出更浓稠的污血,通过那些搏动的“血管”,输送到酒泉城的地表,污染着每一寸土地,滋养着每一头魔物!先前在堡垒魔窟中看到的那条星髓黑河,其源头赫然在此!
“嗷——!!!”
深渊中心,那悬浮的、由无数尸骸、星髓和怨念强行糅合而成的巨大暗红肉块——魔胎本体,发出了撕裂灵魂的咆哮!它因能量供给被霍渊强行中断而彻底暴怒!肉块表面猛地裂开无数道缝隙,每一道缝隙中都探出由粘稠星髓和骸骨构成的、巨大而扭曲的肢体,疯狂地抓向陷在“肉毯”上的霍渊!更可怕的是,那些搏动的“血管”内,污浊的星髓流速骤然加剧,如同失控的洪流,卷起无数尖锐的星髓结晶和尚未完全溶解的尸骸碎片,化作致命的暗器风暴,劈头盖脸砸向霍渊!
霍渊强忍剧痛,试图召唤脱手的破军枪,但神念所及,只感受到枪身在剧烈的爆炸中被深埋在某处,联系微弱。他只能徒手格挡!机械右臂在之前的战斗中早己报废,焦黑的左臂皮开肉绽,每一次挥动都牵扯着断裂的肋骨。星力枯竭,身体濒临崩溃,他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数条巨大的魔肢扫中!
“砰!砰!砰!”
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霍渊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抽飞,砸在一条粗大的、搏动着的暗紫色“血管”壁上!粘稠腥臭的污血溅了他满头满脸。一条由星髓凝结成的巨大骨爪紧随而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抓向他的头颅!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浓烈!
就在骨爪即将触及天灵盖的刹那——
“嗡!”
霍渊胸口的冠军侯印,以及怀中那半块碎裂的狐心玉,同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攻击,而是一种奇异的共鸣!印纽上的北斗七星与狐心玉中那滴凝固的银白心血,光芒交织,竟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面极其微弱、却坚韧无比的星光与狐火交织的护盾!
“铛——!”
骨爪狠狠抓在护盾上,爆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护盾剧烈波动,光芒明灭不定,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巨大的冲击力再次将霍渊震飞,但他也借着这股力量,狼狈地滚落到另一处稍微凹陷的“肉毯”褶皱中,暂时避开了魔胎肢体的首接攻击范围。
“璃儿…”霍渊咳着血,死死按住胸口。护盾的光芒来源于白璃的心头精血和冠军侯印中残存的守护意志!是她用最后的力量在守护他!
但这守护脆弱而短暂。魔胎的咆哮更加暴戾,它似乎被这源自九尾狐和星辰本源的力量彻底激怒!整个星脉核心的“肉毯”剧烈抽搐起来,如同痉挛的胃袋!那些搏动的“血管”猛地膨胀,流淌的污浊星髓中,无数扭曲的、由纯粹怨念和魔气凝结成的面孔浮现出来,发出无声的尖啸!这些怨念面孔如同蝗虫般扑向那层摇摇欲坠的护盾,疯狂啃噬、污染着星光与狐火!
护盾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霍渊的心沉入谷底。他挣扎着试图调动体内最后一丝力量,但经脉如同被烙铁灼烧,空空如也。就在绝望如冰水般蔓延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身下那条搏动得最剧烈、颜色也最深沉的暗紫色“血管”。那粗大的血管壁,在污浊星髓奔流冲刷下,竟隐隐透出一点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湛蓝色星光!那星光的波动频率…与他记忆中卫青将军的星魂烙印,如出一辙!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迷雾!
星髓矿脉被污染,星阵核心被逆转,魔胎以星术师为“电池”…这一切的核心,不仅仅在于魔胎本身,更在于它对这条大地星脉的彻底魔化!而魔化之所以能如此深入、如此难以拔除,正是因为它的根基,恰恰建立在卫青将军以自身星魂烙印、封堵最初污染源的那个节点之上!将军的守护烙印,在魔胎日复一日的侵蚀和逆转下,不仅未能净化污染,反而被污染同化,成为了魔化灵脉最强有力的支撑和放大器!如同最坚固的堤坝,被毒水渗透后,反而变成了禁锢毒水的牢笼,让污染在堤坝内不断发酵、膨胀!
要净化灵脉,摧毁魔胎的根基,就必须…摧毁这被污染的烙印!这等同于亲手毁掉卫青将军留在世间、守护酒泉的最后痕迹!
“呃啊——!”霍渊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这抉择比让他粉身碎骨更加残酷!他仿佛又看到酒泉地脉深处,卫青将断枪刺入心口时,那信任与托付的眼神。
护盾的光芒在怨念啃噬下越来越弱,魔胎的肢体再次狂暴地抓来!时间不容犹豫!
“将军…”霍渊眼中血泪混合着污血滑落,他染血的左手猛地按在那条搏动着卫青烙印气息的暗紫色“血管”之上!指尖传来烙印核心传来的、微弱却清晰的悲鸣与抗拒——那是卫青残存意志的本能抵抗,抗拒着被彻底污染,也抗拒着被自己人摧毁!
“对不住…”霍渊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蕴含着无尽的痛苦与决绝,“不能让您…再受苦了…”
他不再试图调动枯竭的星力,而是将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志,如同尖刀般狠狠刺入掌心接触的烙印核心!他要以自身濒临破碎的冠军侯意志,去沟通、去共鸣、去唤醒那烙印深处,属于卫青将军守护意志最后的本源!不是对抗,而是…恳求!恳求将军的意志,主动放开那被污染侵蚀的枷锁,让这最后的烙印,归于星辰!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不仅无法唤醒卫青意志,他自己的精神也会被烙印中狂暴的魔气彻底冲垮,成为白痴!
精神层面,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交锋瞬间爆发!
霍渊的意识如同怒海中的孤舟,冲入了烙印核心。眼前不再是污浊的肉毯血管,而是浩瀚无垠、却被血色魔云笼罩的破碎星空!星空中央,一道由纯粹星光构成、却缠绕着无数黑色锁链的伟岸身影背对着他——正是卫青将军星魂烙印的显化!那身影正徒劳地挥舞着星光巨剑,斩向不断缠绕上来的魔云锁链,每一次斩击都让自身的光芒黯淡一分。
“将军!是我!霍渊!”霍渊的精神体在破碎星空中嘶吼。
那星光身影猛地一颤,缓缓转过身。那张由星光勾勒出的、威严而疲惫的面容上,双眼的位置却是一片浓郁得化不开的漆黑魔气!魔气翻滚,传出赵元仲那混合着魔音的狞笑:“霍渊…你也要…背刺…你的将军吗?”
精神冲击如同重锤砸来!霍渊的意识体一阵剧烈晃动,几乎溃散!
“不!”霍渊咬牙硬抗,所有的意念都凝聚成最纯粹的呼喊,穿越魔音的干扰,首接刺向那被魔气遮蔽的核心,“卫帅!您说过…‘往前走!家国不负!’!酒泉…需要新生!您的烙印…正在被魔孽利用,成为困住生机的牢笼!求您…放手!让酒泉…让河西…让这大地星脉…重归星辰!”
“放手…?”星光身影的动作迟滞了,那双魔气翻涌的“眼睛”剧烈波动,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湛蓝星光在魔气深处挣扎闪烁,“家国…不负…?”
“对!放手!”霍渊的精神体燃烧起来,如同扑火的飞蛾,不顾一切地冲向那被魔气缠绕的身影,“您守护的意志不该成为魔孽的囚笼!让它回归星辰!新的守护,由我们…来继承!”
“轰——!”
烙印核心的星空剧烈震荡!那缠绕在星光身影上的魔云锁链疯狂收紧,试图彻底扼杀那一点挣扎的湛蓝!但霍渊的决绝呼唤,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终于点燃了卫青烙印深处那不屈的守护意志!
“走!!!”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又似在灵魂深处炸响的怒吼,盖过了魔胎的咆哮,盖过了魔音的干扰!星光身影猛地爆发出最后、最璀璨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抵抗魔云锁链的缠绕,而是全部内敛,凝聚于一点!
紧接着,是无声的崩塌。
霍渊的精神被狠狠弹回现实!他身下那条搏动得最剧烈的暗紫色“血管”,内部那点微弱的湛蓝星光,在膨胀到极致后,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炸裂!
“咔嚓——!”
如同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响彻整个星脉核心!那承载着卫青烙印的粗大血管,从内部寸寸龟裂!纯净的、带着卫青最后气息的湛蓝星光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裂缝中汹涌喷薄而出!这纯净的星光与周围污浊的魔化星髓剧烈冲突、湮灭,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失去了卫青烙印这个最强有力的“污染放大器”和“稳定器”,整条被魔化的灵脉瞬间失去了平衡!那些搏动的“血管”开始扭曲、痉挛,流淌的污浊星髓变得混乱狂暴,相互冲撞!巨大的“肉毯”剧烈起伏,如同垂死巨兽的挣扎!深渊中心那狂暴的魔胎本体,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带着惊恐与剧痛的尖啸!它那庞大的肉块上裂开无数缝隙,污血如同瀑布般喷涌而出!
星脉的魔化根基,被撼动了!
霍渊被这突如其来的能量暴乱狠狠掀飞,重重砸在另一处肉壁上,意识几乎陷入黑暗。他模糊的视线看到,上方崩塌的竖井方向,一道微弱的星光正艰难地穿透翻腾的魔气——是天机阁主!老人正用尽最后的力量,撑开一条极其不稳定的星光通道,通道内,隐约可见几个被星光包裹、正被拖拽上去的身影!是幸存的部分星术师!
“走…”霍渊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他的身体己到极限。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却无比熟悉的银白色光流,如同穿越亘古的呼唤,从上方那混乱的战场缝隙中垂落,精准地缠绕在他的腰间!光流中带着九尾狐族特有的清冷气息,以及…一丝决绝的温暖。
是白璃!她竟然还活着!并且在这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再次燃烧残存的狐火,为他打开了最后一条生路!
霍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抓住那银白光流。光流上传来的力量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他的身体被缓缓拉起,脱离那正在崩溃的魔化肉毯,脱离那暴怒咆哮的魔胎,朝着上方那唯一的、由星光与狐火共同开辟的裂隙升去。
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霍渊最后看了一眼下方。那巨大的魔胎肉块上,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裂缝正在蔓延,裂缝深处,不再是纯粹的黑暗,而是翻涌着一种粘稠如液态金属、闪烁着无数诡异符文的暗金色物质——那是比魔气更本源、更古老的东西。而魔胎的咆哮声中,除了暴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奇异的、仿佛计划得逞般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