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还黏在金陵饭店的大理石柱上,陈西海跟着老王挤进宴会厅时,后颈的旧伤突然发痒——那是柳含烟指甲留下的疤,此刻像有条小蛇在皮肉下游走。水晶吊灯把展台上的青花梅瓶照得发亮,釉面泛着幽蓝,让他想起长江里漩涡翻涌的死水。
"两千万!这位电话委托的贵宾出价两千万!"拍卖师的喊声惊得穹顶的飞檐兽都仿佛抖了抖。老王的手死死掐住他胳膊,虎口处的老茧硌得生疼:"西海,俺爹走前攥着族谱说'青砖底下藏金宝',原来..."老汉的声音突然哽住,浑浊的眼泪砸在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前襟,晕开深色的斑点。
陈西海却盯着梅瓶底部的火漆印,瞳孔猛地收缩。【细节洞察】启动的瞬间,视网膜上炸开密密麻麻的金色网格。瓶身釉面下的裂纹像蛛网般延伸,火漆边缘的微气泡大小不一,完全没了宝鉴斋祖传蜂蜡该有的珍珠光泽。这让他想起工地上那些偷工减料的危房,表面刷着白灰,内里早是千疮百孔。
"两千万第..."
"慢着!"贵宾席传来冰块碎裂般的冷笑。穿阿玛尼西装的男人起身时,袖扣折射的冷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徐氏集团顾问刘振东。"他的声音裹着电子合成音,像极了熵基金会清除者的声线,"很遗憾,这梅瓶青花浮艳,钴料含铁量与元代苏麻离青相差0.3%,胎土氧化铝配比..."
老王突然像被抽了魂的木偶下去,嘴里喃喃念着老家的土话:"作孽哟,俺爹在地下要气炸肺..."陈西海却注意到刘振东藏在身后的手指,正悄悄着西装内袋——那里露出半截宝鉴斋鉴定证书的红边,和展台上的赝品证书如出一辙。他猛地想起三天前,老王捧着证书手舞足蹈的样子,证书边角还沾着工地的水泥灰。
"血口喷人!"陈西海踏前半步,工装鞋底碾过波斯地毯的闷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指向梅瓶叶脉间的铁锈斑:"元代青花用的苏麻离青料,氧化铁结晶会形成'锡光',现代化学料能做出这深入胎骨的星点状黑斑?"这话让前排几个戴老花镜的藏家纷纷掏出放大镜,镜片反光晃得人眼花。有位白发老者突然倒吸冷气:"后生说得对,这黑斑边缘的晕散,确是老料特征!"
当他抓起梅瓶对准投影仪时,刘振东的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放大百倍的火漆印投在幕布上,那些杂乱的气泡像极了长江漂浮的垃圾,而缺失的珍珠贝母光晕,正是宝鉴斋秘传工艺的致命破绽。陈西海突然瞥见首席鉴定师张老袖口沾着的亮蓝粉末,和梅瓶某些异常鲜艳的青花完全同色——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巷口看匠人补瓷,那些化学颜料的刺鼻味道。
"张老,您袖口的合成钴蓝染料,和这赝品证书上的墨迹成分一样吧?"陈西海的声音像腊月的江风。老鉴定师惨白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打翻的普洱茶在波斯地毯上洇出暗红的血痕。会场炸开的声浪比长江涨潮还汹涌,有人掀翻红木椅,有人举着竞拍牌要砸烂展台,活像码头工人发现被克扣工钱时的暴动。
扶着失魂落魄的老王走出宴会厅,陈西海的手机在裤兜震动。钱掌柜发来的消息附着茶楼监控截图,画面里刘振东正把塞满现金的皮箱推进听雨轩的雕花木门,身旁站着宝鉴斋大掌柜和个戴金丝眼镜的精瘦男人——那是徐明的心腹"算盘"李,陈西海在工地见过他算黑账时,钢笔尖在账本上戳出的破洞。
陈西海着怀中的U盘,金属外壳突然发烫,尾端的蓝光像活过来的萤火虫,朝着城南方向明灭。当出租车拐进秦淮河畔的青石板路,两岸的垂柳在夜风里摇晃,枝条上挂着的水珠滴在他脖颈,凉得刺骨。听雨轩的飞檐下,原本的红灯笼不知何时都换成了妖异的粉红色,在雨雾中晕染开来,像极了桃花煞发作时人们脸上的斑疹。
推开茶楼后门时,陈年的檀木香气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陈西海贴着墙根摸向二楼,听见天字三号包厢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和柳含烟哼唱《牡丹亭》的咿呀声。U盘的红光突然暴涨,他感觉鼻腔涌进甜腻的花香,眼前浮现出拍卖会那天,无数人抓挠着脸上红斑的惨状。
"这次多亏柳姑娘的模因污染,让宝鉴斋那帮老东西言听计从..."刘振东的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等把陈西海那小子解决了,徐总答应让咱们..."话音未落,陈西海踹开雕花木门,钢筋棍横扫过去。算盘李反应极快,抓起翡翠茶盏砸来,茶水混着碎瓷糊了他一脸。
混战中,陈西海瞥见墙上挂着的苏绣屏风,绣的竟是《桃花扇》的桥段。柳含烟的虚影突然从绣布中浮现,桃花般的指甲擦着他耳畔划过:"小郎君,好久不见..."U盘发出尖锐的蜂鸣,蓝光与屏风上的桃花同时暴涨,整个包厢陷入诡异的粉红色迷雾。他咬破舌尖,血腥味驱散了些幻觉,却听见楼下传来警车的鸣笛声——不知是谁报了警。
"想跑?"陈西海拽住要跳窗的刘振东,内气顺着掌心注入对方经脉。这是他在地窖死里逃生后练成的新招,此刻用出来,竟让刘振东疼得像条被踩住七寸的蛇。算盘李趁机甩出一叠银票,陈西海余光瞥见票面上印着的"熵基金会特别账户"字样,后脊瞬间发凉。
就在这时,U盘的红光突然转为刺目的金色。陈西海感觉丹田内气翻涌,竟顺着U盘建立的感应通道,捕捉到了对方账户的资金流动频率。他想起钱掌柜说过的暗语:"秦淮河的水,看着清,底下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现在,他要让这些藏在水下的魑魅魍魉,全都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