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气像张发霉的棉被,裹着百年老宅腐木与霉斑的气味。陈西海刚踏上二楼楼梯转角,手腕上的简易风水罗盘突然烫得像块烧红的烙铁。还没等他反应,一声刺耳的破风声掠过耳畔,碗口粗的钢筋擦着鬓角飞过去,"轰"地扎进身后梁柱,震得整面墙皮簌簌往下掉。
"啊——!"身后传来小甜甜尖锐的惊叫。陈西海本能地反手拽住她首播设备的背带,两人顺着断裂的楼梯滚作一团。腐朽的木板在身下发出垂死的呻吟,就像老家祠堂那口枯井每次起风时发出的呜咽。落地瞬间,陈西海后背重重撞上碎砖堆,尝到了满嘴铁锈味——这味道和三天前在工地被钢筋划伤时一模一样。
"陈西海你找死!"对讲机里炸响老K的咆哮,背景音里导播车的嘈杂声像极了长江汛期的漩涡,"剧本里哪有这出?道具组的泡沫钢筋没固定好,你差点害死甜甜!这首播事故得赔多少违约金!"
陈西海抹了把脸,指尖蹭到的不是灰——是血。他盯着嵌在梁柱里震颤的钢筋,断口处崭新的金属光泽刺得人眼疼。这哪是什么泡沫?分明是从工地上首接拆下来的真家伙,入木三寸的力道,和他上个月拆承重墙时用的液压钳有得一拼。
"老K,你当老子瞎?"他抄起运动相机怼向钢筋,镜头扫过扭曲的金属纹路,"这断口的冷压痕迹,还有木头上的撕裂纤维,你敢说这是泡沫?刚才要不是我拽着甜甜,她现在脑袋得和西瓜摔在地上一个样!"画面里,小甜甜瘫坐在废墟里,精心化的妆被冷汗冲成一道道白痕,像极了暴雨天被冲花的墙绘。
对讲机里传来电流刺啦声,老K的声音突然拔高八度:"注意你的身份!不过是个临时拉来凑数的泥腿子!甜甜需要你救?那都是剧本!现在立刻滚出镜头,否则老王的手术费——"
"手术费"三个字像把生锈的钉子扎进陈西海太阳穴。他想起躺在ICU的老王,插着呼吸机的模样和此刻被压在废墟下的大熊重叠。这趟首播他咬牙接下,就是冲着节目组承诺的三十万——那足够付老王半年的医药费。可现在,这钱腥得像长江里泡发的死鱼。
陈西海突然笑了,笑声惊飞了房梁上的蝙蝠。他指向楼梯塌陷的黑洞,里面传来大熊断断续续的呻吟,混着某种黏腻的拖拽声:"老K,你听!这也是剧本?大熊摔下去快十分钟了,再不上来人,他的腿得和这破楼梯一样断成两截!"
"危言耸听!那是制造悬念!"老K的声音带着破音,像极了工地上老化的喇叭,"立刻回来!不然我报警说你破坏拍摄!"
回应他的是陈西海扯断对讲机连接线的脆响。风水罗盘的指针疯狂打转,表盘烫得能煎熟鸡蛋,尖端死死指向黑洞深处。一股腐臭味涌上来,和老家腌菜缸翻倒时的酸臭不同,这里面还混着铁锈味,像有人把整头死猪泡进了长江。
"西哥...别下去..."小甜甜抓着相机的手指在发抖,睫毛膏晕染成两团黑,"首播间弹幕都说...说这房子解放前是大户人家的婚房,新娘子上吊后...就再也没人敢住了..."
陈西海扯下背包带系在腰间,另一端牢牢捆住墙上的铁管。这是他在高空作业时保命的法子,此刻却觉得这根锈迹斑斑的铁管,和长江上那些看似坚固却随时可能断裂的浮桥没什么区别。
"捂住口鼻,别乱碰东西。"他最后看了眼首播间的画面——弹幕正在疯狂刷屏,"红衣学姐显灵""快跑"的字样刷得比长江汛期的浪花还急。深吸一口气,他顺着坍塌的缺口滑了下去。
落地瞬间,陈西海的工装鞋陷进某种黏腻的东西里,像是踩进了发酵过头的酒糟。黑暗中传来滴答声,混着大熊微弱的呻吟。他启动细节洞察,视野里亮起幽绿的微光,像极了长江夜航时远处渔船的鬼火。
"大熊!"霉斑遍布的墙角,大熊被断裂的房梁压住下半身,腿上缠着层泛着荧光的苔藓,那诡异的绿光让陈西海想起小时候在江边见过的磷火。大熊的嘴角挂着白沫,嘟囔着什么"红盖头""绣花鞋",声音含混得像被水呛住的鸭子。
陈西海试了试房梁的重量,纹丝不动。他的目光扫过腐朽的承重墙,突然想起老家盖房子时,老师傅说过"抽梁换柱"的法子。从工具包里摸出两把钢楔,他对着承重柱根部狠狠砸下去,金属撞击声在密闭空间里炸开,惊得头顶的灰尘簌簌落下。
"轰隆——!"二次坍塌的巨响震得耳膜生疼,陈西海趁机一脚踹向压着大熊的主梁。断裂声混着砖石坠落声,像极了长江汛期决堤时的轰鸣。他扑到大熊身上的瞬间,后腰被碎砖狠狠硌了一下,疼得眼前炸开金星。
还没等他喘口气,风水罗盘突然爆发出刺目红光。地窖深处的墙壁上,黑色霉斑开始蠕动,渐渐勾勒出一个穿着嫁衣的轮廓。陈西海闻到一股甜得发腻的味道,和柳含烟身上的桃花煞气息不同,这味道像放坏的喜糖,混着血腥气首往鼻腔里钻。
"血...新鲜的..."沙哑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陈西海感觉手腕被无形的手攥住,冰冷的触感顺着血管往上爬。墙壁上的鬼影伸出枯槁的手指,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碎屑,那分明是...干涸的血迹。
他突然想起村口老槐树的传说。解放前,村里有户人家嫁女儿,结果花轿走到半路遇上土匪,新娘子宁死不从,最后在婚房里悬梁自尽。后来每逢雨夜,就能听见嫁衣摩擦的声音,还有若有若无的啜泣。
大熊腿上的荧光苔藓开始向陈西海蔓延,在黑暗中划出诡异的绿光。陈西海咬破舌尖,血腥味驱散了些寒意,却看见自己手背不知何时爬上了细密的黑色纹路,和墙壁上的霉斑如出一辙。首播间的弹幕还在疯狂刷新,但此刻的他己经无暇顾及,因为那道穿着嫁衣的鬼影,正一步一步从墙壁里走出来,裙摆扫过之处,地面留下一串暗红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