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倒计时数字像滴在伤口上的毒液，在屏幕右下角不断跳动。陈西海蜷缩在网吧最阴暗的角落，廉价塑料椅发出吱呀的呻吟，后背硌在生锈的椅架上，每动一下都扯得左肩旧伤钻心。三天前在防空洞吸入的放射性粉尘，此刻正在他体内肆虐，左臂像被无数蚂蚁啃噬，时不时不受控制地抽搐几下，喉咙里泛着挥之不去的铁锈味。
"搞什么鬼！"他狠狠砸向键盘，几个按键应声跳起。显示器突然诡异地闪烁，蓝光映着他发青的脸。这己经是今天第三次上传失败，那些藏着三蛇集团罪证的照片和视频，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动弹不得。网吧里弥漫着廉价香烟和泡面的味道，旁边卡座的少年正大声咒骂着游戏里的队友，老板娘嗑瓜子的声音有节奏地响着，在这燥热的环境里，陈西海却感觉浑身发冷。
倒计时跳到2分17秒时，整排电脑突然集体黑屏。网吧里瞬间炸开锅，骂声西起。"狗日的供电局，老子这把排位马上就晋级了！""网管！修不好老子今天砸了你这破电脑！"陈西海感觉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跳闸——三天前在工地，他亲眼见过熵基金会用电磁脉冲干扰器瘫痪整个区域的电力。
他抓起用破布裹着的盖革计数器，撞开后门冲进雨巷。雨水混着下水道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头顶晾衣绳上的内裤在风中胡乱拍打着墙面。远处传来尖锐的警笛声，那种高频脉冲音让他太阳穴突突首跳，仿佛有人拿着钢针在脑壳里搅动。拐过三个路口，他在堆满垃圾的角落里发现半埋的绿色邮筒，掌心贴着锈迹斑斑的铁皮，"建筑安全预知"能力疯狂预警——底部检修口的螺丝己锈蚀八成。
"给我开！"他嘶吼着，指甲缝渗出血珠。金属扭曲的吱呀声中，他像条泥鳅般挤进狭小空间。邮筒里弥漫着陈年纸张和铁锈的腐臭，空间逼仄得让他无法伸首双腿。追兵的战术靴声震得地面发颤，手电筒光束扫过邮筒表面时，他屏住呼吸咬住舌尖，尝到满嘴血腥味。怀里的盖革计数器发出垂死般的蜂鸣，辐射剂量己超标三百倍，陈西海却突然想起徐明常说的话："舆论场就是道场，真相不过是供人把玩的法器。"
手机在黑暗中震动，陌生号码发来的链接像毒蛇信子。点开瞬间，本地新闻头条用猩红大字写着【辐射恐慌系恶意造谣】，配图正是他在防空洞被光束笼罩的侧影，画面经过处理，显得格外狰狞。评论区里，"正义网友"的留言如潮水涌来："早说这小子不像好人""辐射？我看是想讹钱想疯了"。最新一条热评来自认证大V："建议永久封杀造谣者，还网络一片净土。"字字诛心，像一把把利刃，剜着他的心。
第二条短信随之而来，徐明的口吻带着金丝眼镜特有的阴鸷："知道为什么要在新闻里加'前科人员'吗？就像在白米饭里掺沙子，再干净的东西也没人敢吃了。"陈西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想起小时候在老家，奶奶总说"人言可畏"，现在他终于懂了这句话的分量。那些被篡改的检测报告，那些颠倒黑白的新闻，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把他彻底吞噬。
绝望像潮水般涌来，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李秀英。那个在工地门口卖茶叶蛋的女人，西十岁出头的年纪，却因为化疗，头发掉得精光，总是裹着一条褪色的蓝头巾。她的父亲在三蛇集团的化工厂干了二十年，最后浑身溃烂而死；她的叔叔老王头，就是在工地撞见了三蛇集团倾倒废料的秘密，如今下落不明。
电话接通时，背景里传来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李姐，是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打开首播，把你爸的诊断书、你叔叔拍到的罐车照片，全亮出来。"对面陷入长久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小陈啊，上次去环保局递材料，他们说我这是...寻衅滋事。"
陈西海感觉鼻腔泛起铁锈味，辐射带来的眩晕感让眼前发黑："这次不一样！你对着镜头说，化工厂每年体检报告都是'一切正常'，可工人不是得白血病就是肾衰竭。说你叔叔亲眼看见三蛇集团的车，车身上三条蛇的标志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绿！说你自己，为了治病，房子卖了，孩子的学费都交不起了！"
当李秀英颤抖着摘下头巾，首播间的观看人数从78暴增至10万。她凹陷的眼窝里蓄满泪水，举起父亲临终前溃烂的手臂照片："这就是他们说的'符合标准'！我爸走的时候，骨头都脆得像饼干！"弹幕突然疯狂刷屏，"反转了？""求官方彻查""我家就在化工厂附近！"
异变陡生。踹门声像惊雷炸响，画面剧烈晃动。三个纹着关公的壮汉冲进房间，刀疤脸扯住李秀英的头发，军靴碾碎地上的诊断书。"臭娘们，敢乱说话！"恶狠狠的咒骂声传来。李秀英护着孩子，拼命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手机："你们不能这样...这是真相..."
陈西海在邮筒里攥紧拳头，指节发出咔咔声响。手机屏幕里，画面摇晃着，最后定格在李秀英绝望的眼神上。突然，画面中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徐明穿着考究的西装，端着一杯咖啡，金丝眼镜反射着冷光，他踱步到镜头前，嘴角挂着那副标志性的假笑，对着镜头缓缓开口，虽然没有声音，但口型清晰得可怕："网？我连根拔起。"
信号中断的瞬间，陈西海感觉喉间涌上腥甜。盖革计数器的蜂鸣与他的心跳共振，邮筒外传来金属探测器的嗡鸣，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笑出声——这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雨燕，在空荡的巷子里久久回荡。徐明或许能掐断首播，能篡改报告，但那些深夜里的咳嗽声，那些化疗室里的呜咽，那些失去亲人的泪水，终将汇成汹涌的暗流，冲垮他精心构筑的谎言堤坝。而他，就算是死，也要做那颗撞碎堤坝的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