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雷碾过天际的刹那,陈西海浑身湿透的影子被闪电钉在反贪局信访室的铁门前。指尖触到信箱投递口的瞬间,他猛地僵住——半枚沾着红泥的脚印突兀地印在干燥的地砖上,像枚诡异的死亡印章。这座城市刚经历过台风过境,这样的脚印分明是有人刻意留下的陷阱。
雨幕中,两道黑影如同从地底钻出的鬼魅,将巷口堵得严严实实。雨衣兜帽下,金属的冷光与闪电交相辉映,让人不寒而栗。"东西放下,留你全尸。"嘶哑的嗓音裹着雨水砸来,带着明显的本地口音,尾音还拖着菜市场讨价还价般的市井腔调,却比淬毒的刀刃更让人胆寒。
陈西海抹了把糊在脸上的雨水,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信访室廊灯在暴雨中忽明忽暗,将三个杀手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墙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兽。他忽然想起小时候在老城区,每逢暴雨,屋檐下的积水总会倒映出类似的鬼魅黑影,那时奶奶总会念叨:"阴雨天莫走背巷,恶鬼专挑落单人。"此刻,他竟成了故事里的落难者。
脚下的泥地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右侧的杀手又逼近半步。陈西海能清晰地闻到对方身上刺鼻的廉价烟味,混杂着雨衣的橡胶味,像极了张扒皮办公室里令人作呕的气息。那半枚泥脚印此刻在他脑海中不断放大——暗红色的泥土,是城郊砖窑厂特有的土质。这意味着徐明的人早就摸清了他的行动路线,甚至可能在砖窑厂就开始跟踪。
绝境!真正的绝境!陈西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痛让他保持清醒。信封里的U盘和账本复印件还带着体温,此刻却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胸口发疼。交出去,那些被拖欠工资的工友将永无出头之日;不交,自己和老王都将性命不保。他的目光扫过信访室紧闭的铁门,突然注意到门板下方的锈迹——那是雨水常年侵蚀的痕迹,说明这扇门经常被雨水冲刷,绝不会留下新鲜的泥脚印。
赌了!
陈西海突然暴喝一声,将信封如投石器般砸向信访室铁门。"哐当!"巨响在雨夜里炸开,惊飞了屋檐下避雨的麻雀。杀手们显然没料到这招,短暂的愣神间,陈西海己如狡兔般扑向右侧的铁艺护栏。护栏上缠绕的藤蔓在暴雨中疯狂摇曳,叶片上的水珠如子弹般打在脸上,生疼。
"拦住他!"信像阴影里的杀手率先反应过来,消音手枪喷出的火舌在雨幕中划出诡异的弧线。陈西海感觉后腰一热,子弹擦着皮肉飞过,在护栏上迸出一串火星。他顾不上疼痛,双手死死抓住生锈的铁条,借力翻身跃过护栏。尖锐的铁刺划破裤腿,在大腿上留下三道血痕,温热的鲜血混着雨水流进鞋里,腥甜的味道首冲鼻腔。
狭窄的杂物通道里,陈西海跌跌撞撞地狂奔。积水漫过脚踝,冲得人脚底打滑。身后传来杀手们的咒骂声,夹杂着本地特有的粗口:"这龟孙子跑得比兔子还快!"他突然想起老王教过的巷战诀窍:"下雨天走阴沟,石板路比柏油路稳当。"于是猛地转向左侧,踩进齐膝深的排水沟,腐臭的淤泥瞬间漫过小腿。
转过两个弯,一盏"空车"的红灯在雨幕中忽明忽暗。陈西海狂喜之下,却在拉开车门的瞬间嗅到了异样——车内飘出的不是出租车常见的廉价香片味,而是浓烈的煤油味,像极了张扒皮用来焚烧账本的助燃剂。司机抬头的瞬间,陈西海注意到对方左手虎口处有块月牙形疤痕,和三天前在工棚刺伤他的打手如出一辙。
"去哪?"司机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嘴角却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陈西海的后背瞬间渗出冷汗,手在车门把手上悄然握紧。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瞥见后视镜里,三辆黑色轿车正沿着街道飞驰而来,车顶的水珠在车灯照射下如同无数细小的飞刀。
陷阱!
千钧一发之际,陈西海突然发力,用肩膀狠狠撞向司机握枪的手腕。"咔嚓!"清脆的骨裂声混着枪声响起,子弹擦着耳际飞过,打碎了后车窗的玻璃。陈西海顺势抓起副驾上的扳手,对着挡风玻璃猛砸。裂痕如蛛网般蔓延,雨水顺着裂缝汹涌灌入,模糊了司机狰狞的面孔。
车外,杀手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西海猛地踹开车门,冲进雨幕。积水溅起半人高,他朝着街对面的建筑工地狂奔。工地上堆满了钢筋水泥,是绝佳的藏身之处。但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的脚步僵住了——是一张老王被绑在废弃粮仓的照片,背景墙上用红油漆写着"最后通牒"西个大字,字迹还在往下滴血。
暴雨如注,陈西海躲在塔吊的阴影里,大口喘着粗气。左臂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染红了半截衣袖。他摸出贴身藏着的U盘,幽蓝的光芒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像极了老城区城隍庙前的鬼火。奶奶常说,鬼火是冤魂未散的执念,此刻这枚U盘,何尝不是万千工友的血泪凝成的执念?
手机再次震动,短信内容简短而残酷:"西郊老粮库,带U盘,一个人来。天亮前见不到人,混凝土桩里就多具尸体。"陈西海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远处传来警笛声,却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他低头看着掌心的血痕,想起老王说过的话:"咱们这些泥腿子,想要讨回公道,就得拿命去拼。"
雨越下越大,陈西海将U盘重新塞进贴身口袋,朝着粮仓的方向走去。积水倒映着他的身影,恍若一具行走的尸体。老城区的梆子声在雨幕中隐约传来,敲的是《夜奔》的调子,那是林冲被逼上绝路时的唱段。此刻的陈西海,又何尝不是被逼入绝境的林冲?
废弃的粮仓矗立在雨幕中,像座阴森的城堡。陈西海握紧从工地顺来的钢筋,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锈迹斑斑的铁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惊起一群蝙蝠。黑暗中,传来老王微弱的呻吟:"小陈...别管我..."
"闭嘴!"陈西海压低声音,摸到老王被绑的位置。绳子勒进皮肉,渗出的血己经凝结成痂。他小心翼翼地割断绳索,将钢筋塞进老王手里:"待会跟着我,别落下。"
就在这时,仓库的灯突然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徐明站在阴影中,慢条斯理地鼓掌:"陈西海,果然有两下子。不过游戏该结束了。"他身后,五个杀手持枪而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两人。
陈西海挡在老王身前,掌心的血滴落在地上,洇开一朵暗红色的花:"徐明,你就不怕遭报应?"
"报应?"徐明冷笑,从口袋里掏出根雪茄点燃,烟雾在灯光中袅袅升起,"在这座城里,有钱就是报应。"火光映照下,他脸上的疤狰狞可怖,像条随时准备噬人的毒蛇。
老王突然咳嗽起来,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狗日的,老子就算死,也要咬掉你一块肉!"这话让陈西海想起小时候,巷口的老黄狗护崽时也是这般模样,哪怕明知不敌,也要拼个鱼死网破。
雨不知何时小了,月光从破洞的屋顶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陈西海握紧U盘,感受到金属外壳上自己的体温。这是他最后的筹码,也是所有工友的希望。徐明向前迈出一步,皮鞋踩在积水里,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交出来,我留你们全尸。"
陈西海与老王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必死的决心。他想起奶奶常说的老话:"宁做断头将军,不做屈膝小人。"此刻,他们就是这座城市里最后的斗士,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万千工友撕开一道光明的口子。
幽蓝的U盘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把即将出鞘的剑。暴风雨前的宁静中,陈西海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最后的决战。这场暴雨中的交易,注定要用鲜血来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