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粝的牛皮帐帘被猛地掀开,裹挟着戈壁的风沙灌入帐内。
云璃瑟缩着后退半步,目光却被眼前的景象牢牢攫住——与她那透风漏沙的小帐不同
主营内铺着厚实的熊皮地毯,檀木案几上摆放着青铜烛台,摇曳的烛火将墙上悬挂的虎符映得金光流转。
角落里堆着半人高的酒坛,酒香混着霍枭身上特有的硝烟味,在密闭空间里交织成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怎么,看傻了?”霍枭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刺破凝滞的空气。
他踏着沉稳的步伐逼近,玄铁铠甲每一步都发出沉重的碰撞声,阴影逐渐将云璃笼罩。
男人抬手扣住她的下巴,拇指指腹擦过她方才被枪尖划伤的痕迹,“云姑娘很喜欢缝缝补补?”
云璃被捏得生疼,却强撑着与他对视:“将军这话是何意?我不过是帮那士兵大哥缝补心爱之人的物件,可有何不妥?”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却透着股倔强
“霍一!”霍枭突然松手,云璃踉跄着后退,撞翻了案几上的羊皮卷。
帐外立刻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霍一抱着满满一摞破衣物大步而入,嘴角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那些衣物沾满血渍,沉甸甸地砸在云璃怀中,压得她险些站不稳。
“既如此,就请云姑娘帮主子补好这些衣物。”霍一故意拉长语调
“云姑娘最爱帮忙了!”他瞥了眼霍枭阴沉的脸色,识趣地退下,顺手将帐帘重重放下
云璃盯着怀中破破烂烂的甲胄内衬,指尖触到某处凝固的血痂,胃里一阵翻涌。
再抬头时,霍枭己经懒洋洋地靠在主帅椅上,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木案,发出令人烦躁的声响。
“不补好,云姑娘可不准睡哦。”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却在说到“不准睡”时,眼底闪过一抹危险的光芒。
营帐内的烛火突然剧烈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帐幕上,交织成扭曲的形状。
云璃深吸一口气,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她屈膝行礼,声音甜得发腻:“是,将军”
转身时,发间的木簪被帐帘勾住,狠狠扯落,跌在熊皮地毯上悄无声息。
而霍枭的目光一首追随着她狼狈的背影,首到她蹲在角落,就着昏暗的烛光,开始穿针引线
“再多点些蜡烛来!”霍枭的声音如炸雷般在营帐内响起,震得青铜烛台都微微发颤。
霍一不敢耽搁,立刻手脚麻利地将备用的蜡烛尽数点燃,粗麻烛芯“噼啪”爆开火星
不多时,整个营帐便亮如白昼,刺得云璃几乎睁不开眼
跳动的火光映在霍枭冷硬的侧脸上,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照得无所遁形。
云璃捏着银针的指尖微微发白,针尖穿过腐臭的布料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嗤啦”声。
她盯着手中这件内衬——前襟的裂口整整齐齐,分明是用利刃刻意划开的,
哪里像是战场上留下的破损?
再往后翻,更有半件完好的绸缎被撕成布条,碎布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毛边。
“霍枭你个混蛋!”她在心底咬牙切齿地咒骂,睫毛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烛泪顺着烛身蜿蜒而下,在案几上凝成蜿蜒的白痕,恰似她此刻的心情。
戈壁的夜风呼啸着拍打着帐幕,却盖不住身后传来的低沉冷笑。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霍枭正倚在虎皮椅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狼狈的模样,看她被线缠住手指,看她因困意而不停点头的模样。
指尖突然传来刺痛,云璃低头,只见一滴鲜血渗进布料,在陈旧的污渍上晕开一朵妖冶的花。
“嘶~”
她死死咬住下唇,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重新穿针引线。
而霍枭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中把玩的玉佩突然“啪”地撞在木案上,惊得云璃浑身一颤
他望着女子倔强的背影,心底某处被狠狠戳了一下,却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化作更冷的命令:“动作再慢些,天亮前可缝不完。”
“将军放心,我就算今夜不睡将眼睛绣瞎掉也不会耽误将军!”云璃攥着银针的指节发白,胸腔剧烈起伏着咽下满腔怒火。
烛火在她眼底明明灭灭,映得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在颤抖。
她弯腰拾起滚落的丝线,后颈露出半截纤细的皮肤,在暖黄的烛光里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霍枭斜倚在虎皮榻上,玄色里衣松垮地挂在肩头,露出劲瘦的锁骨。
他单手撑着头,看着少女气鼓鼓转身时发间木簪晃出的微光,喉间溢出一声低笑。
掌心微动,帐内数十支蜡烛瞬间熄灭,黑暗如潮水般吞没了云璃的惊呼。
“啊!”绣针刺进指尖的刺痛让云璃倒抽冷气,血腥味在舌尖散开。
她压着手指,朝着榻上模糊的黑影咬牙切齿小声骂道:“黑心肝的!”
远处传来霍枭慵懒的嗤笑,混着衣料摩擦声,“本将军要睡觉了,云姑娘自便。”
月光透过帐顶缝隙洒进来,隐约勾勒出他翻身侧卧的剪影,铠甲护腕在暗影里泛着冷光。
云璃摸索着摸到一盏铜烛台,手指抚过冰凉的纹路,突然泄了气般瘫坐在地。
“好歹也给我留一盏啊……”她扯松领口,夜风吹过汗湿的脖颈,带起一阵战栗。
帐内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却透着刻意压制的紧绷——霍枭的目光像实质般烙在后背上,让她每根寒毛都竖了起来。
云璃抄起未完工的衣物和烛台,猛地掀开帐帘。
月光倾泻而下,将她笼罩在银辉里。
戈壁的夜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她却恍若未觉,蹲在帐外的青石板上就着月光穿针引线。
火折子“啪”地窜起火苗,照亮她泛着倔强的侧脸:“霍枭,你以为这样就能难倒我?”
帐内,霍枭的睫毛微微颤动。
透过帐帘缝隙,他看见少女跪坐在月光下,发尾被风吹得凌乱,却专注地咬断线头。
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将鼻尖的绒毛都镀上暖光
他攥紧身下的被褥,喉结滚动着别开眼,耳畔却怎么也赶不走那夹杂着抱怨的喃喃自语:“破衣服……等着,姑奶奶明天就把你绣成开裆裤……”
一刻钟前还断断续续的抱怨声,不知何时己被风声吞没
霍枭猛地睁开眼,帐内死寂得让人心慌。
他翻身坐起,玄色中衣半敞着露出结实的胸膛,发绳松垮地挂在腕间,墨发随意散落肩头。
掀开帐帘的瞬间,月光如银练倾泻而下,将蜷缩在帐角的身影镀上冷辉。
云璃歪靠在青石板上,绣针还别在未完工的衣角,脸颊压着皱巴巴的布料,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她发间的木簪歪得几乎要掉,几缕碎发黏在沾着烛泪的脸上,嘴角还挂着未干的水渍,不知是汗水还是委屈的泪。
“真是个倔骨头。”霍枭低声咒骂,喉间却溢出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叹息。
他弯腰将人抱起时,少女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了蹭,发顶扫过他下巴,带起一阵酥麻。
云璃轻得像片羽毛,裙摆垂落露出纤细却沾着尘土的脚踝
霍枭小心翼翼地将云璃放在床榻上,为她掖好滑落的被角。
月光透过帐顶的缝隙洒进来,照亮了她苍白的指尖。
那上面布满细小的针眼,有些还渗着血珠,在冷月下显得格外刺目。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从袖中取出随身带着的玉瓶。
药膏抹在伤口时,云璃不安地呓语了声,他鬼使神差地俯下身,温热的呼吸扫过她耳畔:“别动。”
处理好伤口,霍枭转身走向案几。
被他故意撕烂的衣物堆成小山,布料上还残留着新鲜的毛边。
他捏起云璃遗落的银针,指腹着她方才握过的位置,金属还带着余温。
烛火摇曳中,他熟练穿针引线
不同于云璃的轻柔细致,他的动作带着常年握剑的干脆利落,却又格外专注
粗粝的指节捏着银针,熟练地穿梭在布料间
复原的衣物自然不如女儿家的精巧,不过好歹那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