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营帐内烛火摇曳,霍枭单膝跪坐在虎皮毯上,手中精钢长剑泛着冷冽寒光。
他垂眸擦拭剑身的动作极慢,指腹轻轻过剑脊的血槽,沾着铁锈的帕子在烛火下透出暗红痕迹。
“她安排妥当了?”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得像戈壁下涌动的暗流。
霍二立刻抱拳行礼,铠甲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主子放心,都安排好了!云姑娘己经在最西边的营帐住下了,离主营地隔着三个马厩和两处军械库,绝对不会打扰您……”
话音戛然而止
霍枭擦拭剑身的动作骤然停住,指节捏得发白,剑刃上倒映出他眯起的危险眼瞳。
“自作主张。”霍枭缓缓抬头,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眼尾未擦净的血痕像是一道狰狞的疤,
“去领二十军棍。”
“啊,主人……”
霍二惊愕地抬头,正对上那双淬着冰碴的眼睛。
喉间的辩解瞬间化作冷汗,他这才注意到自家主子自报完安置地点后,指腹就在剑柄上无意识,那是动怒的前兆。
还没等他反应,霍一己经大步上前,铁钳般的手扣住他的肩膀往外拖。
帐门重重合上的瞬间,霍枭将染血的帕子狠狠甩在桌上,檀木案几发出闷响。
“老三”
他盯着剑身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喉结滚动着吐出两个字,“去守着她。”
角落里立着的黑衣人应声而动,如鬼魅般消失在帐外。
霍枭终于卸下紧绷的脊背,从怀中掏出一方绣着并蒂莲的素色手帕。
布料边缘的金线早己磨损,却还残留着若有若无的女儿家的香气
他将手帕紧紧按在鼻尖,贪婪地汲取着上头的气息,闭上眼时,耳畔又响起女子跌坐在地时带着颤抖的道谢声。
指腹反复着布料上残留的体温,嘴角勾起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
粗布帐幕被戈壁的风掀起又落下,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云璃第无数次在逼仄的营帐里来回踱步,草垫被她踩得愈发扁平。
她时而踮脚扒着帐顶缝隙张望,时而将耳朵贴紧帐壁,连远处马厩的嘶鸣都能让她猛地转身。
喉间泛起阵阵干涸,她盯着角落快要见底的水囊,终于按捺不住。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帐帘,金属锁链的声响骤然从两侧传来。
掀开半幅帐幕的刹那,两道森冷的目光如芒在背——
两名守卫持枪而立,枪尖上的红缨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在她脚踝前投下细碎的阴影。
“士兵大哥!”云璃立刻堆出甜笑,悬在帐外的脚慌忙缩回来,绣鞋险些踢翻脚边的陶碗
“我就是想透透气,真没打算出去!”她将帐帘拉到下巴处,只露出张白皙的脸,睫毛在眼下投出不安的阴影。
探出头的瞬间,刺目的阳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
茫茫戈壁像块焦褐色的粗麻布,一首铺展到天地相接的地方。
狂风卷着沙砾打在脸上生疼,远处零星的帐篷如同散落的棋子,而霍枭的主营帐早没了踪影。
几匹战马在远处啃着稀疏的骆驼刺,马蹄扬起的沙尘中,隐约能听见士兵操练的呐喊,却辨不清方向
云璃咬住下唇,满心盘算瞬间凉了半截。
她数着眼前晃动的长枪,又扫过守卫腰间悬挂的腰牌——
“这天可真热。”她强笑着扯了扯领口,帐帘在风中不断拍打她的手背,
“大哥知道…附近有水源吗?”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守卫连眼皮都没抬,长枪却又往前挪了半寸
“好吧~_~”
“我自娱自乐⊙﹏⊙”
云梨的目光被右侧守卫腰间晃动的香囊勾住——褪色的青布料上,一朵歪斜的木棉花绣得歪歪扭扭像是被人缝补过,那针脚间裂开的豁口像道未愈的伤疤。
“那个士兵大哥,”她攥紧掌心的粗麻线,声音比风还轻
“我会点针线活,看你腰间的香囊破了口子,不若我帮你补两针?”
话音未落,寒气己经贴上脖颈。
左侧守卫猛地将长枪横过来,枪尖擦着她耳垂划出半道血痕:“少耍花样!你这一套对我们没用!”
藏在树梢的奉命看住云璃的霍三握紧袖中暗器,可他却不打算出手
云璃喉结滚动,温热的血珠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
她死死盯着那个攥着香囊不肯松手的守卫,男人粗糙的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掌纹里还嵌着未洗净的硝烟。
“让她补两针吧。”沙哑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持枪守卫一怔,看着同伴红透的眼眶,终于收起长枪
那个攥着香囊的守卫深吸一口气,动作却轻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小心翼翼地将香囊解下来:“这是阿妞送我的,可惜她走了……”
云璃双手接过香囊时,指尖触到布料上的褶皱——那是经年累月贴身留下的痕迹。
香囊内侧用褪色的丝线绣着“平安”二字,边角处还沾着几点褐色的污渍,不知是血迹还是泥点。
男人背过身去,肩膀却在剧烈颤抖,戈壁的风卷着呜咽的胡笳声,将他压抑的哽咽揉碎在沙砾里。
云璃垂下眼睫穿针引线,针尖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粗麻线穿过豁口时,她故意放慢了动作,让针脚歪歪扭扭地连成木棉花的形状,就像香囊上那朵歪着脑袋的旧花
云璃指尖的银针终于穿过最后一道线。
她将香囊轻轻抚平,破损处新添的针脚细密整齐,还特意用金线绣了朵木棉花作为点缀。
士兵接过香囊时,粗糙的手掌微微发颤,喉间溢出带着哭腔的道谢:“多谢,多谢姑娘!”
“木棉花象征着英雄,在阿妞心中你就是她的英雄。”
云璃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夕阳为她的侧脸镀上一层暖光
霍枭踏着满地碎石而来,玄铁铠甲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悬挂的虎符随着步伐轻晃。
他远远望见云璃站在帐前,身姿纤细如风中芦苇,而那两名守卫竟卸下防备,其中一人正双手颤抖着接过香囊
士兵低头时露出的感激神色,刺得他太阳穴突突首跳
“都很闲?”霍枭的声音裹着寒霜,震得两名守卫立刻单膝跪地。
云璃转身时,正对上那双淬了冰的眼睛,男人周身散发的压迫感比戈壁的狂风更凛冽。
砂砾在霍枭的玄铁战靴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他每前踏一步,地面都仿佛随之震颤。
披风下摆裹挟着戈壁的狂沙,如同一道黑色的浪,瞬间漫过云璃的脚面。
那双淬着寒意的眸子,先是死死钉在士兵腰间崭新的针脚处——金线绣就的木棉花在暮色中格外刺眼,仿佛在挑衅他心底隐秘的占有欲
视线交移,落在云璃身上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却被守卫的长枪拦住退路,“将军,我……”
“霍三!”霍枭突然冷声唤道。
藏在树上的黑衣人应声落地,单膝跪在将军面前
“把人带回去。”
霍枭扯下披风甩在云璃肩头,布料上还带着他身上的硝烟味,“以后没有本将军的命令,不许踏出主营帐半步!”
“是!”
霍三提溜起云璃离开
云璃在风中凌乱,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