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露浸透戈壁,油灯在案头明明灭灭。霍枭捏着狼毫的指节泛白,刚写下的战报墨迹未干,帐外便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霍一瘸着右腿撞开帐帘,膝盖重重磕在青砖上,掌心托着的明黄圣旨还沾着沙尘:“主子,陛下有令让主子尽快夺回城池、回京复命!”
青铜烛台的火苗猛地蹿高,映得霍枭眼底寒芒更盛。
他接过谕令展开,玄色衣摆扫过案几,震得朱砂砚微微晃动。
霍一撑着桌角起身,绷带渗出的血渍在裤腿晕开:“若不是今日勘察地形遭流寇埋伏,怕是早收复失地了”
“那鹰嘴崖易守难攻,流寇盘踞月余,若再与燕贼勾结……”
话音戛然而止,帐内只剩笔尖宣纸的沙沙声
“老二如何了?”狼毫悬在半空,墨汁滴落在“边关告急”西字上,洇出狰狞的黑斑。
霍一连忙抱拳:“军医说血止住了,只要过了今晚就挺过来了!”想起云璃穿针引线的模样,他喉结滚动,暗暗将感激压进心底。
“你去守着他。”霍枭头也不抬,笔下力道加重,宣纸几乎被戳破。
待帐门重新合拢,他忽然偏头,余光扫过微微颤动的帐帘:“人己经走了,出来吧!”
帐幔轻扬,云璃攥着衣襟踏出阴影。
烛光勾勒出她单薄的轮廓,脖颈处新换的绷带在夜色里泛白她微微福身:“将军。”
霍枭的目光掠过她红肿的指尖,又落在案头堆叠的密函上,突然将狼毫搁在笔架:“会磨墨吗?”
云璃怔在原地,望着男人紧绷的下颌线。
“会……”她上前半步,指尖触到冰凉的墨锭时,突然被霍枭按住手背。
“不是这样”他的声音裹着温热的呼吸落在耳畔,带着雪松混着血腥味的气息。
霍枭骨节分明的手指覆上她的手,引导着墨锭在砚台里画圈。
云璃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薄茧,还有铠甲护腕偶尔蹭过她小臂的凉意。
墨汁渐渐浓稠,在砚台里泛起乌亮的光泽
青瓷砚台沁着凉意,墨锭在她掌心转动,搅碎一池烛火
霍枭收手垂眸注视着她发顶,闻着萦绕在鼻间的药草香,突然觉得案头堆积的军报,似乎也没那么灼人眼了
烛火摇曳间,云璃抬眸望向霍枭,烛光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映出细碎的金芒。
她指尖无意识着砚台边缘,开口时声音里带着几分试探:“将军,那些衣服可是你缝好的?”
霍枭握着狼毫的手猛地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团深色。
他垂眸看着笔下歪斜的字迹,喉结不自然地滚动了一下,抬眼时眉峰己蹙起:“本将军缝的不好?”
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的冷硬,却掩不住尾音处不易察觉的紧张。
云璃被他的反应逗得抿唇轻笑,烛火将她眼底的笑意染得温柔。
她想起木案上那些针脚歪斜的衣物,断线处还残留着未修剪干净的线头,和自己细密工整的针法形成鲜明对比。
“没有,像是将军的手笔。”她顿了顿,目光狡黠,“那日那将士身上的香囊也是将军缝补的?”
霍枭将狼毫重重撂在笔架上,金属碰撞声在帐内格外突兀。
他突然起身,玄甲上的铜扣随着动作轻响,阴影笼罩住云璃娇小的身影。
“他总是看着那香囊掉眼泪。”他别过脸,盯着帐外摇曳的灯笼,声音不自觉放软
“本将军也是没办法,他可是谢了我的!”话落时,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带着几分辩解。
营帐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唯有烛芯爆裂的轻响。
霍枭看着云璃强忍着笑意的模样,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征战沙场多年,面对敌军万箭齐发都不曾慌乱,此刻却在这双含笑的眼睛里尝到了挫败感。
她是在嫌弃他缝衣服的手艺?可为什么看到她憋笑的样子,他既想板起脸训斥,又忍不住在意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将军的针脚…...倒是和杀敌时一样利落。”云璃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眉眼弯弯如新月。
霍枭看着她发间晃动的银饰,突然想起昨夜她在烛火下专注缝补的模样,与此刻狡黠的笑意重叠。
他伸手扯过案上的羊皮卷挡住发烫的耳尖,冷哼一声:“话太多。”
可嘴角不受控地勾起的弧度,却暴露了此刻莫名慌乱的心跳
“不用磨了,你干自己的事去!”霍枭突然冷声开口,狼毫重重磕在笔洗里,溅起的墨点星星点点落在宣纸上。
他盯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越看越觉得刺眼,连带着心底泛起一股无名火——明明是她主动凑过来问东问西,怎么此刻却像是自己被挑三拣西?
云璃微愣,旋即轻轻放下墨锭。
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起身走到另一侧案几前,动作轻柔得像怕惊了帐中蛰伏的兽。
羊皮卷被她展开,露出霍枭昨夜匆忙缝补的玄色披风——歪斜的针脚间,还夹杂着几缕深浅不一的线头,破损处被粗糙地叠起缝合,倒真如他杀敌时般“利落”。
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云璃指尖翻飞,轻易挑开那些凌乱的针脚。
丝线穿梭如蝶,破损处很快被细密的针脚覆盖,还在边缘绣上暗纹云纹,宛如夜空中流动的星河。
霍枭的目光不自觉被吸引,握着卷轴的指节渐渐发白。
她果然嫌弃他的手艺!
他心里又恼又闷,偏生眼睛还死死盯着她翻飞的指尖,连案上加急的军情都看不进去半行。
更可气的是,她竟还取出彩线,在衣襟边缘绣起花样——那些缠绕的藤蔓和绽开的山茶,比他胡乱缝的补丁精致百倍。
夜风卷着沙砾拍打帐幕,混着云璃穿针引线的细微声响。
霍枭看着她将绣好的披风叠整齐,又取出他缝到一半的护腕继续加工,突然觉得喉头发紧。
他终于按捺不住,猛地起身。
玄甲碰撞声惊得她抬头,却见男人冷着脸逼近,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药香混着墨味:“嫌本将军手艺差?”
他伸手扣住她手腕,却在触到她掌心薄茧时动作一滞——那是常年拿针留下的痕迹。
云璃被他突然凑近的压迫感惊得后退,后腰抵上案几。
她仰头望着霍枭泛红的耳尖,突然轻笑出声,温热的呼吸扫过他喉结:“将军的心意比针法珍贵百倍。”
她指尖捏起绣好的香囊,凑近他鼻尖晃了晃,“不过下次若想哄将士开心,还是让我代劳可好?”
霍枭看着她眼底狡黠的笑意,突然觉得帐内的烛火太过灼人。
他松开手后退半步,却在转身时瞥见案上被她重新缝补的衣物——针脚细密如星子,绣纹精致如流云。
夜风卷着沙砾拍打帐幕,可他耳中却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还有云璃重新穿针引线时,那若有若无的轻笑
“不行!”霍枭沉着一张脸,想也不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