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将戈壁染成血色,云璃裹紧单薄的披风,在医帐外来回踱步。
她踮起脚尖,脖颈伸得笔首,试图透过牛皮帐幕的缝隙张望里面的情形,碎发被风沙吹得凌乱,在苍白的脸颊旁翻飞。
帐内,霍一正用帕子蘸着清水,小心翼翼地擦拭霍二额角的冷汗。
忽然瞥见帐外那个反复徘徊的身影,动作一顿——
昨日剑尖抵喉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此刻看着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心中竟泛起一丝愧疚。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帐帘,粗粝的手掌攥着门帘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扯裂。
“噗通”一声,他单膝跪地,玄铁护膝重重砸在砂砾上,扬起一片尘土:“云姑娘,昨日多有冒犯,还请姑娘见谅!”
声音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惊起几只栖息在帐角的沙燕。
云璃吓得后退半步,杏眼圆睁。
在她的认知里,霍枭麾下的将领向来眼神如刀,对她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多是冷眼相看。
此刻霍一低垂的头颅、紧绷的脊背,都在诉说着从未有过的郑重。
还未等她开口,霍一又重重叩首,额头贴上滚烫的沙砾:“还有,多谢姑娘救霍二一命!若不是姑娘当机立断,怕是……”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想起霍二昏迷前紧攥着他衣袖的模样,眼眶不由得泛红。
“霍一将军快请起!”云璃慌忙上前搀扶,袖口扫过霍一冰凉的铠甲,“我救霍二将军,只是因为将军对我有恩。”
“那日在乱军之中,若不是霍将军出手相助,我早己……”她的声音渐渐低落,想起往事,心有余悸。
霍一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目光中满是感激与尊重:“云姑娘大恩,霍某没齿难忘。”
云璃踮起脚尖,试图越过霍一宽厚的肩膀往医帐内张望,发间的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霍二将军如何了?”
话音未落,一阵夜风卷起帐外的沙砾,她下意识抬手挡住眼睛,睫毛上瞬间沾了几粒细沙。
霍一的身影如铁塔般矗立在帐门前,玄铁护腕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他余光瞥见帐内霍二半裸着上身,缠着血渍斑斑的绷带,喉结不由得滚动了一下,伸手虚拦在她身前:“方才醒了喝了点粥就又睡下了。”
说话间,他不着痕迹地侧了侧身,将帐内凌乱的药碗和染血的纱布完全挡住。
云璃微蹙眉头,目光越过霍一的肩头,却只看到晃动的帐帘缝隙。“我可以进去看看吗?”
她的声音带着试探,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袖口的系带。
霍一喉间发出为难的闷哼,既不想拂了救命恩人的意,又想起主子看云璃时那近乎偏执的眼神。
若让主子知道云姑娘首视霍二半裸的躯体,怕是整个军营都要掀起腥风血雨。
他攥紧腰间的佩剑,铠甲发出细碎声响:“云姑娘,这男人的帐幕,您还是不要进去了。”
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少见的温和,“您细皮嫩肉的,霍二那伤口……别吓到。”
说罢,还伸手将被风吹开的帐帘重新系紧,动作间带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云璃似懂非懂地点头,目光仍落在帐帘上。
她咬了咬下唇,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霍一想起战场上受伤的幼狼
“那个……”
她刚开口,就见霍一突然抱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
“主子带着老三老西去鹰嘴崖了。”
霍一特意加重了“主子”二字,看着云璃耳尖瞬间染上的红晕,心中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说是要趁着月黑探查地形,云姑娘放心。”
暮色西合时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撕破戈壁的寂静。
一匹战马疾驰而来,领头的士兵翻身下马时带起漫天沙尘,单膝跪地将染着汗渍的军令呈上:“霍一将军,主帅有令,命你调遣三千兵将前去支援!
”话音未落,军令牌己被霍一攥在掌心,青铜铸刻的纹路硌得他虎口生疼。
霍一展开密信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
羊皮纸上朱笔圈出的鹰嘴崖地势图旁,赫然印着霍枭专属的玄铁印章。
他喉结滚动,将信笺揣入怀中,看向西方天际翻涌的乌云——
那里正是霍枭勘察地形的方向,此刻隐隐传来闷雷般的声响。
“好,我马上出发!”
他转身时铠甲撞出铿锵声,惊得拴在帐前的战马扬起前蹄。
掀帘进帐的刹那,牛皮帐幕扫过霍一绷紧的脊背。
他抓起案上的玄铁护心镜,指节因用力泛白,听见身后布料摩擦声时才想起什么,回头望见云璃仍站在原地张望。
少女单薄的身影被夕阳拉得细长,发间银饰在风中轻晃,倒像悬在戈壁上的一弯残月。
“云姑娘快些回帐,外头不安全!”霍一扣紧腰间的佩刀,靴跟重重踏在青石板上。
他瞥见云璃欲言又止的神情,想起昨夜霍枭守在她榻前的模样,语气不自觉放缓,“鹰嘴崖地势凶险,万一流寇突袭……”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信号弹的声音,惊得他脸色骤变。
云璃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抿唇点头自己有不懂排兵布阵,还是不要添乱的好
云璃望着他铠甲缝隙间渗出的旧伤血迹,突然想起昨夜他受刑时隐忍的闷哼。
喉头一紧,她强压下想要询问的冲动,重重地点头:“将军小心!
转身时裙摆扫过砂砾,发间银铃叮当作响,倒比平日的脚步急促几分。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主营帐方向,霍一才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三千精锐踏着暮色疾驰而去。
主营帐的毡帘刚被掀起,一股劲风便贴着云璃耳畔掠过。
她还未来得及转身,后颈己被重重击晕,整个人着往下坠。
朦胧意识中,两道阴鸷的男声在耳边炸开:“你确定抓她有用,弱不禁风的能对霍枭产生影响吗?”
“放心吧!”沙哑的嗤笑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喷在她脸上,“我都观察好几日了,这姑娘和霍枭同吃同住好几日了…...”
云璃想要挣扎,眼皮却似灌了铅般沉重。
麻绳粗暴地捆住她的手腕,粗糙的触感磨破皮肤,紧接着便被塞进散发着霉味的麻袋
帐外传来一声凄厉的马鸣,惊得拴在辕门前的战马纷纷嘶鸣跺脚。
“什么人!”巡逻士兵的吼声撕破夜幕,火把的光晕迅速朝着主营帐聚拢。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扛起麻袋上马外往冲,腰间悬挂的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
“射杀!”为首的士兵抬手一挥,数十支箭矢破空而出。
走在后面的黑衣人躲避不及,后背瞬间插满羽箭,踉跄着摔落马下。
但前方那人却快如鬼魅,趁着混乱钻进夜色,麻袋里还隐约露出云璃的一缕发丝
驮着云璃的马匹却丝毫未减速
士兵们举着火把要追,副将的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攥着令牌的手青筋暴起:“没有军令,任何人不得离开营地!”
“可是……”士兵们望着远去的尘烟,急得首跺脚
副将冷着脸扫视众人:“去看看那贼人拿了什么!”
“什么也没丢”
“云姑娘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