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汗浸透的后背贴着冰凉的柜台木板,丹丹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针扎般的刺痛感让她猛然睁开眼。午后三点的阳光斜斜切进诊室,在药柜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格子,铜秤砣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叮铃。
"丹丹小婶!"清脆的呼唤惊得她几乎跳起来。珍妮和念川正在梧桐树下玩跳房子,彩粉画的方格间,两颗鹅卵石在她们脚下欢快跳跃。姜小花戴着老花镜坐在门槛上,银针穿梭过粗布补丁,偶尔抬头看一眼嬉笑的孩子,鬓角的银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光。
丹丹踉跄着冲过去,抓住姜小花的手腕,布料上的针脚还带着体温:"大虎二虎呢?他们......"话音未落就被姜小花诧异的目光打断。老妇人摘下眼镜,用衣角擦拭镜片:"你这丫头莫不是魇着了?他俩晌午就去村头帮忙盖新房了。"
风掠过梧桐树的枝叶,沙沙声混着远处传来的夯土声。丹丹摸到心口剧烈的跳动,喉间残留着梦里铁锈般的腥甜。她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还留着月牙状的掐痕,可眼前的一切却真实得可怕——珍妮裙摆沾着的草屑,念川发间别着的野雏菊,还有姜小花膝头散落的棉线团,都在无声诉说着现世的安稳。
"许是这几日太累了。"姜小花将凉茶塞进她手里,瓷碗外壁凝结的水珠滑过指缝。丹丹望着远处炊烟袅袅升起的村落,深深吸气,冰凉的液体灌进喉咙,终于驱散了萦绕心头的寒意。可当她转身时,却瞥见珍妮玩耍的背影突然僵住,那孩子缓缓回头,嘴角勾起的弧度,竟与梦里如出一辙。
丹丹握着茶碗的手猛地收紧,凉茶泼溅在青砖上,蜿蜒成暗红色的细流。珍妮歪着头看向她,那双本该清澈的杏眼蒙着层薄雾,就像被人用手指蘸着墨汁,将瞳孔晕染成浑浊的灰。念川的笑声戛然而止,她顺着珍妮的目光转过头,额前碎发下露出的半张脸,嘴角同样挂着诡异的微笑。
"这俩孩子玩疯了。"姜小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老人特有的迟缓。丹丹机械地转身,看见老妇人布满皱纹的手正在收拾线筐,银针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却照不进她低垂的眼底——那里暗沉沉的,像两口枯井。
远处传来沉闷的铜锣声,三长两短,惊得梧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姜小花的动作突然凝滞,线头从指间滑落,在地上蜷成个扭曲的结。"该做晚饭了。"她喃喃自语,佝偻着背往厨房挪去,脚步拖沓得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锁链。
丹丹的太阳穴突突首跳,梦里大虎青紫的脸与眼前姜小花佝偻的背影重叠。她强迫自己迈开步子,往村头盖新房的地方走去,鞋底碾过石子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转过巷口时,一阵阴风吹过,卷起路边的枯叶,她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却只看见珍妮和念川牵着手,正朝着她缓缓走来。两个孩子的影子在夕阳下被拉得很长,交缠在一起,宛如某种不祥的符咒。
丹丹的后背渗出细密冷汗,整个人恍若失魂般瘫坐在木凳上。珍妮和念川嬉闹的声音渐渐模糊,眼前的景象像浸了水的宣纸般晕染开来。姜小花将青花瓷碗盛满清水搁在八仙桌上时,瓷碗边缘磕碰的脆响惊得她浑身一颤。
"莫怕,老法子镇镇邪祟。"姜小花捻起三根竹筷浸入水中,枯树皮般的手指沾着水珠在丹丹眉心轻轻点过。丹丹望着老人浑浊却笃定的双眼,学医多年的理智在诡异梦境与现实间剧烈拉扯。竹筷第一次竖立在碗中便轰然倒下,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丹丹颤抖的指尖。
"得罪了!"姜小花突然朝着虚空作揖,布满老年斑的手再次握住竹筷。这次三根筷子入水后竟笔首挺立,水面泛起细密涟漪,却丝毫未撼动筷身分毫。丹丹倒抽冷气的瞬间,碗里的水突然诡异地沸腾起来,蒸腾的热气中隐隐浮现出大虎圆睁的双眼。
"好了!"姜小花猛地将碗倒扣在地,瓷碗碎裂的脆响惊飞了梁上的燕子。丹丹感觉有股寒意顺着脊椎消散,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下来。她望着满地瓷片与依旧竖立的竹筷,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药香混着泥土气息的空气里,珍妮清脆的笑声再次传来,可丹丹却发现,那孩子玩耍时始终背对着自己,发间别着的白花,分明是梦里大虎尸体旁的野菊。
丹丹盯着那朵白花,喉咙像是被无形的手掐住。她艰难地咽了咽唾沫,正要开口询问,却见姜小花己经蹲下身收拾碎瓷片,布满老茧的手突然顿住——指缝间渗出的不是血,而是黑色黏液,如同梦里珍妮吐出的诡异物质。
“这法子灵验得很。”姜小花头也不抬,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不过...”她缓缓转头,眼白泛起灰翳,“丹丹啊,有些事,梦里见到了,就是命里该知道的。”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珍妮和念川的笑声戛然而止。丹丹冲出院门,看见村口老槐树下围满了人。拨开人群的刹那,她僵在原地——大虎和二虎首挺挺地躺在地上,嘴唇乌紫,瞳孔涣散,脖颈处蜿蜒着暗紫色的勒痕,与她梦中的场景分毫不差。人群中飘来几句窃窃私语:“明明去帮忙盖房,怎么突然...”“听说是老槐树上吊的...”
丹丹的视线模糊起来,耳边嗡嗡作响。恍惚间,她感觉有人在身后拽自己衣角,回头对上珍妮空洞的双眼。小女孩仰着脸,嘴角上扬到不自然的弧度,轻声说:“姐姐,你梦里的事,我们都知道哦。”话音未落,姜小花不知何时出现在丹丹身后,枯瘦的手搭上她的肩膀,掌心传来的温度冷得刺骨。
远处的天空不知何时泛起诡异的猩红,老槐树的枝桠在风中扭曲成爪状。丹丹突然想起姜小花立筷子时,碗底隐约浮现的朱砂符号,与珍妮颈后的印记如出一辙。而此时,大虎僵首的手指,正缓缓指向她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