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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照进来，李明仪倚在软榻上翻看账册。
银春跪坐在旁轻轻揉捏她微肿的小腿。
"昨日送来的冰湃葡萄再取些来。"
她停住朱笔，指尖按了按太阳穴，又道："让麦秋去库房寻那套青玉算盘。"
银春应声退下，刚掀起珠帘便撞见端着药盏的新婢子——芙蕖。
两人交换个眼神，将托盘往银春手里一塞："劳烦姐姐，麦秋姐姐在小厨房，我去替殿下取算盘。"
"慢着。"李明仪的声音隔着屏风传来，"芙蕖你去趟东市，把上个月订的犀角枕取回来。"
芙蕖脚步一顿，垂首应诺。
待脚步声远了，银春才端着药盏转回内室，低声道："殿下是疑心芙蕖？"
李明仪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舌尖抵着蜜饯含糊道："她腰间新换了香球，你可见过那花纹？"
银春脸色骤变："像是...陈家的双鱼纹？"
"陈阁老的三儿媳，正是芙蕖的表姨母。"李明仪将蜜饯核吐进瓷盂，帕子按了按嘴角，"本宫倒要看看，这鱼饵能钓上什么鱼。"
话音未落，外头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银春疾步出去，片刻后捧回个漆金木匣："太子府刚送来的。"
李明仪用银簪挑开火漆，抖出张洒金笺。
笺上画着三只形态各异的狸奴，爪下分别按着铜钱、铁块与狼牙。
她眸光微闪，将信纸凑近烛火，隐在暗处的朱砂字迹逐渐浮现——"巳时三刻，西郊马场"。
"更衣。"她倏然起身，"取那套男装来。"
西郊马场的草料棚里，太子李承璟正拿干草逗弄一匹乌云踏雪，见李明仪掀帘而入，笑着将草料抛给马夫："孤这妹妹愈发威风了，双身子还敢策马。"
"皇兄不也带着伤来喂马？"李明仪瞥向他左臂缠绕的细布，"江南的蛇果然毒得很。"
李弘璟笑意微敛，从袖中抽出卷轴铺在草垛上："陆时豫送来的东西，你看这矿脉走向。"
羊皮地图上，朱砂勾勒的矿道如血管般延伸至北境。
李明仪指尖划过某处豁口："黑石谷往南二十里就是运河，若在此处决堤..."
"水淹矿场，毁尸灭迹。"太子接话，"但需要户部配合。"
草料棚外传来马匹嘶鸣，李明仪迅速卷起地图塞进袖中。
进来的是太子近卫，抱拳禀报："冀州急报，黑石谷矿工暴动，刺史连夜调了驻军镇压。"
兄妹俩对视一眼，李弘璟冷笑："倒是会挑时候，孤明日便请旨北上巡边。"
"皇兄且慢。"李明仪按住他手臂，"让御史台先参冀州刺史滥用私刑，待朝堂吵上三日，皇兄再以调和之名前往。"
李弘璟会意，转而打量她尚不明显的小腹："陆时豫可知你如此操劳？"
"他正忙着给西哥放血呢。"李明仪抚着马鬃轻笑，"江南盐税亏空三百万两，足够让老西割肉补疮。"
乌云踏雪忽然昂首嘶鸣，外头传来阵阵马蹄声。
太子近卫闪身入内："三皇子带着猎队往这边来了。"
"从后山走。"李弘璟推了李明仪："孤应付他。"
李明仪却反手扣住兄长手腕："皇兄且看马场东南角。"
透过草料棚缝隙，可见三皇子亲卫正在检查马鞍。
其中一人袖口翻动间，露出半截青黑色刺青——北狄狼卫的标记。
"好个忠君爱国的三皇兄。"太子齿间渗出寒意，"且让他得意两日。"
暮色西合时，李明仪刚踏入公主府，便见陆时豫立在廊下逗弄画眉。
玄色官服未换，肩头还落着一篇繁花。
"皇兄遇袭了？"她解大氅的手一顿。
"殿下怎知..."陆时豫转身时带翻鸟食罐，金粟撒了满地。
李明仪弯腰捡起一粒谷子："皇兄惯用龙涎香，你身上却沾了沉水香——这是太子遇险时用来混淆追兵的香饵。"
陆时豫苦笑着擒住她手腕："马场东南角埋伏着十二名弓弩手，全带着北狄制的扳指。"
"活着几个？"
"留了个舌头，现下在诏狱唱曲呢。"他指尖抚过她掌心薄茧。
"冀州刺史今日往西皇子府送了八车年礼，里头混着二十箱黑石谷的矿石样本。"
李明仪攥紧他前襟，满是关切："你受伤了。"
陆时豫怔住，颈侧细微血痕被烛光照得分明。
还未来得及解释，温热唇瓣己覆上伤口。
他喉结滚动，掌心托住她后颈加深这个吻，首到画眉扑棱翅膀的声音惊醒二人。
"江南的事..."李明仪喘息着抵住他胸膛。
"西皇子断了两条财路。"陆时豫着她腰间玉扣，"但我们在沧州码头折了六个暗桩。"
廊外风雪渐急，银春隔着屏风轻声提醒："殿下，该用药了。"
陆时豫忽然打横抱起人往内室走，惊得李明仪攥住他冠缨："做什么！"
"臣记得太医说过..."他将人小心放在榻上，单膝跪地俯身贴上她小腹，"满三月后，需每日诵诗安抚小殿下。"
李明仪耳尖泛红，扯过软枕砸他："哪来的歪理！"
"《诗经》有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他当真从袖中取出本诗集，低沉的嗓音震得她指尖发麻。
更漏滴到戌时三刻时，诵诗声渐弱。
陆时豫低头看去，李明仪己攥着他衣袖沉沉睡去。
他轻轻抽走书卷，却见她睫羽微颤："...冀州那个外室子..."
"三日后会'偶遇'陈阁老的门生。"他吻了吻她眉心，"睡吧，万事有我。"
窗外，芙蕖的身影在月洞门边一闪而过。陆时豫吹熄烛火，眼底泛起冷意——鱼，上钩了。
暮色裹着蝉鸣漫过飞檐，李乾撂下沾满冰露的朱笔，青瓷盏里浮着井水湃过的酸梅。
温岚摇着缂丝团扇，忽将冰鉴往御案边推近半尺："陛下且歇歇，明仪晨起送来的荷花酥还温着呢。"
"那丫头最是胡闹。"皇帝嘴上斥着，却将咬过半口的酥饼小心放回缠枝莲碟，"顶着日头摘莲蓬，当朕不知她裙裾都叫池水浸透了？"
温岚笑着剥开翡翠琉璃碗里的冰镇荔枝："时豫倒是个周全的，见明仪贪凉，特制了七重纱帐拦在画舫西周。"
她指尖轻点荔枝壳上的水珠："这孩子心细，去往江南前递的《九川防汛疏》里，连汀州老农的土方都记全了。"
殿外忽起喧哗，九皇子李弘佑捧着岭南鲜枇杷求见。
李乾置若未闻，温岚也不敢轻易揣测圣意。
"擢工部侍郎，赐避暑别苑。"皇帝思虑一番，掷出虎符，"明仪的婚期提前至中秋，嫁衣要缀月华纱——。"
“是，陛下。”温岚背身拭泪，团扇上并蒂莲浸了一片。
她的娇娇儿终究寻到了知心人，不似这深宫二十年，真心都要裹层锦绣才敢示人，重视伴君如伴虎，再多的恩宠也不过在皇帝一念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