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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室的无影灯在头顶晃得人发晕，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痛。我下意识想抬手遮挡光线，却发现手臂上插着三根输液管。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心电图波纹像垂死挣扎的爬虫。
"癌细胞己经扩散到淋巴系统。"主治医师的叹息隔着门缝传来，"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病房外的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我勉强转动眼球，看到玻璃门外闪过几道黑影。西装革履的男人们举着摄像机，闪光灯在走廊里炸开刺眼的白光。
"林总，对赌协议失败您作何感想？"
"听说您把公司最后三千万流动资金转去澳门赌场......"
我猛地从课桌上弹起来，后脑勺撞在教室后墙光荣榜的金属边框上。六月燥热的空气裹着粉笔灰钻进鼻腔，老式吊扇在头顶吱呀作响，前排女生马尾辫上的浅蓝色蝴蝶结被风吹得轻轻颤动。
"距离语文考试结束还有三十分钟。"
广播里的女声带着滋滋电流，我低头看向课桌右上角的准考证。塑封卡片上"2003年普通高等学校招生全国统一考试"的字样清晰可见，考生照片里十八岁的我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衬衫，眼神阴郁得像梅雨季的云层。
掌心传来黏腻的冷汗，试卷上《韩非子·五蠹》的文言文阅读题还空着大半。我死死掐住大腿，清晰的痛感沿着神经首窜天灵盖——这不是临终前的走马灯。
教室后排忽然传来骚动。穿深灰色中山装的监考老师快步走来，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响让所有人后背绷首。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笔尖在作文格子上洇开墨点。
"同学，身体不舒服？"
苍老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我猛地抬头，看见监考老师胸牌上"江州一中特级教师周明远"的字样。记忆如海啸般席卷而来——这位其貌不扬的老先生，正是十年后纳斯达克上市的教育集团创始人！
"我...我想去洗手间。"话一出口我就想咬舌头。2003年6月7日上午十点半，我的人生转折点。前世就是在这个时刻，因为低血糖晕倒在考场，错过了决定命运的作文题。
周明远皱眉看了眼我的准考证，转头对门口的女监考示意："王老师陪这位同学去。"他的目光扫过我空着的文言文阅读题，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走廊瓷砖反射着刺目的白光，我踉跄着扶住墙壁。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少年单薄的身影，瘦削的下巴还带着青涩的绒毛。水龙头拧到最大，我把脸埋进冰凉的自来水，前世记忆如解冻的春洪奔涌。
2023年那个被媒体围堵的雨夜，病床上最后的走马灯——原来所有悲剧都始于这场考试。父亲下岗后酗酒坠楼，母亲拖着病体在菜市场摆摊，而我因为缺考作文只能读三本院校，在创业路上被人设局坑害......
镜子里的少年突然露出森白牙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鲜血顺着瓷砖缝隙蜿蜒。既然上天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些尚未发生的悲剧，那些即将绽放的机遇......
"同学？"女监考敲着隔间门，"还有二十分钟。"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珠，转身时撞到个戴金丝眼镜的男生。他怀里的透明文件袋掉在地上，露出印着"新概念作文大赛特等奖"的证书。前世记忆突然闪回——这不是后来垄断教辅市场的天才作家陈默吗？
"对不起。"我弯腰帮他捡东西，指尖触到文件袋里露出半截的《萌芽》杂志。2003年7月刊，郭敬明的《幻城》正在连载，新概念作文热度席卷全国。
回到考场时，周明远正在巡查座位。经过我身边时，他忽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在我重新铺开的作文纸上。我深吸一口气，提笔写下标题：
《预言者的囚徒》
这是前世轰动全省的满分作文题目。当年在病床上看到报纸时，我曾无数次幻想如果自己来得及写完——用博尔赫斯的迷宫意象解构命运悖论，以苏格拉底的毒酒隐喻时代困局，最后用尼采的永劫回归点题。
笔尖在稿纸上疾走，空调冷气吹在后颈激起战栗。前座女生翻动试卷的沙沙声，窗外梧桐树上的蝉鸣，还有周明远渐渐凝重的呼吸声，都化作背景音淡去。
当最后一个句号画完，广播恰好响起终考铃声。我揉着发酸的手腕抬头，正对上窗外刺目的阳光。2003年的盛夏才刚刚开始，而属于我的黄金时代，正要拉开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