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冲刷着光明印刷厂斑驳的厂牌,我踩着积水冲进车间时,李建国正用身体抵住剧烈震颤的印刷机。油墨混合着雨水在地面蜿蜒,陈默蜷缩在配电箱后,怀里紧抱着刚下线的《高考作文终极预测》,封面上"内部资料"的钢印在闪电中泛着冷光。
"按住送纸台!"我甩开浸透的校服,赤脚踩上操作台。前世在澳门赌场维修老虎机的经验派上用场,食指精准插入齿轮卡死的缝隙。李建国突然瞪大眼睛——这个十七岁少年竟熟知德国海德堡印刷机的紧急制动阀位置。
厂房铁门被钢管砸出骇人的凹陷,赵志刚马仔的咒骂穿透雨幕:"姓李的,欠我们老板的八十万......"
"是八万!"李建国脖颈青筋暴起,扳手在铁门上刮出火星。我抓住他挥动的手臂,将BP机屏幕怼到他眼前:液晶屏显示着刚收到的银行到账通知——教辅书首付款到账十二万。
撞击声戛然而止。赵志刚的鳄鱼皮鞋踏碎水洼,名片从门缝滑入,烫金的"鑫隆财务"被雨水晕染成狰狞的毒蛇。我捡起名片嗅了嗅:"缅甸香樟木纸,掺了曼陀罗汁防腐——赵总最近睡眠不好吧?"
门外传来打火机坠地的脆响。这个秘密本该在三年后赵志刚的尸检报告中披露,此刻却成了一把淬毒的匕首。我趁机按下配电箱里的备用电源,整座厂房突然陷入黑暗,唯有印刷机指示灯如血瞳闪烁。
"市图书馆《东南亚植物图谱》第217页。"我对着虚空低语,声音恰好能让门外听见,"过量曼陀罗碱会让人产生被追杀幻觉——赵总昨晚看见梳麻花辫的女人了吗?"
铁门发出瘆人的金属扭曲声。赵志刚的咆哮裹挟着暴雨砸来:"你他妈究竟是谁?!"
我掏出父亲的老式磁带录音机,按下播放键。二十年后某次商业论坛的录音在雷声中流淌:"......83年我在江州纺织厂当保卫干事,有个女工在仓库上吊......"这是赵志刚毕生最恐惧的往事,此刻提前三十年在他耳边炸响。
当警笛刺破雨夜时,陈默突然拽住我衣角:"教育局的车!"透过破碎的玻璃窗,三辆黑色奥迪正在巷口急刹。周明远撑伞的身影在闪电中宛如判官,公文包露出《违规教辅材料查处通知》的猩红抬头。
"撕封面。"我夺过裁纸刀划向书堆,露出内页提前印制的"江州一中教研资料"字样。李建国会意,抡起消防斧劈开木箱,上百枚校徽叮当落地——这是用教辅利润提前准备的退路。
穿制服的男人踹开铁门时,周明远正弯腰捡起浸湿的校徽。他胸口的党徽在闪电中折射出冷光:"林同学在帮学校印制复习资料?"
"周老要求的文言文拓展阅读。"我递过浸水的会议纪要,父亲私刻的校办公章在潮气中微微晕染,"王主任说要用再生纸,给环保局做示范项目。"这是今早从副市长讲话中捕捉的关键词。
调查组长的手电扫过环保认证标志,最终停在周明远阴沉的脸上:"特级教师参与校本教材编纂,怎么不报备?"
暴雨在凌晨三点骤歇。我蹲在仓库顶棚清点残存的书册,指尖抚过被雨水泡皱的封面。陈默忽然扯下破碎的眼镜:"你早知道会有人举报?"
"举报电话是用赵志刚办公室座机打的。"我展开潮湿的《江州晚报》,娱乐版夹缝里藏着鑫隆财务的广告,"他秘书每天买三份报纸——"油墨在某处电话号码上格外浓重,正是教育局长的公开热线。
李建国抱着铁盒走来,疤痕在月光下蠕动如蜈蚣:"这是分你的西万八。"军绿帆布袋里簇新的百元钞还带着油墨香,我抽出一半塞回铁盒:"买下隔壁倒闭的纸品厂,三个月后这里要扩建高考封闭命题基地。"
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拎着煎饼果子推开病房门。母亲正对着窗台咳血,痰盂里漂浮着止疼药铝箔。床头CT片袋印着"血管瘤待排查",但我知道那下面藏着真正的诊断书——王振海终究没敢完全篡改报告。
"妈,咱转去省肿瘤医院。"我将存折塞进她枕下,封面印着"教育基金会助学专户"。这是用周明远名义开设的监管账户,每笔支出都需要三位理事联签——其中一位正是今早刚入局的苏晚记者。
父亲突然撞开房门,工装沾满机油:"厂里要拍卖经编机!"他颤抖的手摊开皱巴巴的拍卖公告,起拍价标注着触目惊心的十二万。前世这台德国进口设备被赵志刚以废铁价买走,转手卖给日企净赚两百万。
BP机在此时震动。陈默发来暗语:"雏鹰归巢"。这是我们约好的信号——新概念作文大赛结果提前泄露了。我抓过父亲的手按在拍卖保证金协议上:"今天必须拿下6号仓库。"
"可钱......"
"仓库夹层有1998年洪水冲毁的账本。"我凑近他耳畔,"找到那批虚报损失的腈纶原料,够换三十台经编机。"这是前世赵志刚威胁父亲的把柄,此刻将化作刺向敌人的毒刃。
当夕阳染红住院部玻璃幕墙时,我站在天台俯瞰城市。赵志刚的桑塔纳正在街角燃烧,消防车的轰鸣中,苏晚的新闻车悄然驶向印刷厂。怀里的摩托罗拉手机突然响起,李建国嘶哑的声音混着机器轰鸣:"命题基地批文下来了,你说的那几位专家......"
"给他们准备1978年的高考真题。"我撕下日历,在"6月15日"画上血红的圈。这是周明远学术污点的起始日——那年他偷换了竞争对手的答卷。而现在,这个秘密将锁死我们脆弱的同盟。
夜色降临时,第一颗星斗坠入长江。我着父亲拍卖得来的仓库钥匙,冰冷的金属齿痕印入掌心。西百公里外的上海证券交易所,我提前布局的某支股票正在发生微妙异动——那是赵志刚洗钱的核心账户,明天开盘后将迎来连环爆仓。
但此刻最紧迫的,是病床上母亲突然加剧的咳嗽。护士站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夜班医生胸牌上"王振海"的姓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我握紧录音笔走进值班室,液晶屏显示着刚刚终止的录音时长:00:29:47。足够记录一段关于进口药回扣的完整供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