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时辰前。
庆帝早朝前便己知晓今日兵部尚书会奏北疆异动之事,因为加急军情昨夜就呈递到他御案上了。
他端详着大殿内的武官们有些发愁,该派谁去边疆稍稍震慑下那群蛮夷呢?
最好是名头说出来,就具备威慑力。
毕竟靖朝这国库委实掏不出军粮辎重,定不能跟蛮夷真打起来。
定远侯若是年轻一二十岁,定可以震慑这群宵小。
毕竟当年他一把青铜槊横扫千军,把那群蛮夷祖宗打得哭爹喊娘,成功换得了几十年的太平日子。
但如今定远侯卸去实职都将近二十年了,待在洛阳含饴弄孙,家里头那群小辈环绕享受天伦之乐。
让八十岁的老将出征,不仅显得他这皇帝不厚道,还容易被那群蛮夷小觑,当他们靖朝无人。
不过……
皇帝陛下皱起眉头,洛阳城里能随时调动去北疆正值壮年的将领,就这么几个。
肖将军定然不能擅动,他带着上万精兵常年驻扎在洛阳城外,提防着各方势力异动,同时还秘密监视着诸侯国。
可以说是守卫洛阳城,守卫他这位皇帝的最后防线。
若是贸贸然调走,庆帝真觉得自己脖子有点凉,后心口有点凉。
林将军倒是个好人选,只是他从天幕听闻自己被削去大半个身体后,原本驰骋沙场多年磨炼出的肃杀勇猛气概就散了大半。
甚至连早朝都请了两三回假了,据前去诊治探望的太医所言,林将军身体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需要佐以汤药慢慢恢复。
皇帝陛下只得允假。
内侍时长带来林将军宅邸内的消息,说他天天搂着三岁多的大胖闺女,待妻子更是千好万好。
平日时时握在手中的神兵,此刻搁在练武场都蒙上层浅浅的灰。
显然是数日未碰。
倒像是被天幕彻底吓破了胆。
要是派他去,庆帝都不敢想满朝文武会怎么看自己,毕竟他们可不晓得林将军身体康健的很,只是有些心病。
不成不成!
就算他自己上,也不能派这么不靠谱的。
那还能有谁?!
庆帝冥思苦想之际,就见奏完北疆异动的兵部尚书往后退回了人堆里,宽阔华丽的未央宫响起官员们小声的议论。
户部官员微微蹙眉,“北疆怎会在这种时候异动?!这离冬日还早吧!”
“听闻今岁北方郡县特别冷,草原比咱们大靖更北,恐怕少不了前来劫掠……”身侧的吏部官员叹了一口气,他原是收到做县令的好友来信。
那位好友前些年赴任西北郡县,时常会寄回来些干柴的羊肉,说说管理的那偏僻小县的情况。
顺带便跟他了解洛阳的局势,盼着有朝一日能凭政绩调回天子脚下。
也正是他告诉自己今年务必要多备些皮褥、裘衣、柴火,县里头老人说,九月便冷成这样,今岁必定大寒。
吏部官员当时就担忧自己好友安危,没想到还未等到第二封来信,就听闻了北疆异动的军报。
“也不知陛下会派谁去镇守北疆……诶,大皇子是在西面戍边吗?”有个兵部小官眼睛微亮,小声嘀咕道。
却被同僚斜了一眼,“你也知晓大皇子是在戍边啊!”
那人将戍边二字念得极重,周围同样疑惑的低品级小官纷纷了然。
是啊!
大皇子拢共就一个,也只带了一万多兵卒。
在他不会分身术的情况下,怎可能既堵住跃跃欲试的西边异族,又将虎视眈眈的北疆蛮夷踹出大靖呢?
恐怕殿下前脚刚刚离开驻地,后脚就有人来偷家,趁机行劫掠之事了!
这可不就两地黔首都受损了?
皇帝陛下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根本没打算动靖朝西方驻地的兵卒将领,而是一门心思地想从洛阳城里寻合适的。
只可惜过了十几年太平日子的靖朝对武官需求逐渐递减,也没有吸纳民间奇才的远见,导致储备人才几乎为零。
但前头那批将领老的老,死的死,最年轻的如今没有丁点儿斗志。
庆帝长叹一声,见文武百官讨论半晌都没拿出合适人选。
他只得挥挥手道,“此事改日再议吧!”
皇帝陛下瞥了眼身侧侍奉的内侍总管,对方心领神会地扬声道。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阴柔的嗓音刻意拉长,以便更好在空旷的殿宇里回荡,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听到内侍说这话。
便意味着若没有要紧事,诸卿很快便可以退朝,回府衙处理公务了。
文武百官表情放松些许,就连站姿都没先前那般板正了。
若是仔细看,还能发觉有部分官员借着官袍遮挡,正交替用不同腿站立,避免久站腿脚酸麻。
就连庆帝都依靠在龙椅上,慢条斯理地扫视着下手的官员们。
就在这时——
一个衣裳多日未洗散发着浓重馊味的人,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宫门。
他手里紧紧攥着来自云州的奏报,在确定禁军首领将其接过去后,便跟着同样累得口吐白沫的马匹晕了过去。
宫门前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引发一阵骚动。
禁军首领知晓这种奏报定是十万火急,不然来送信的人不会这么狼狈,所以不敢耽搁,连忙将其交到了内侍总管手中。
在检验过无毒后便被当着还未下朝的文武百官,呈递到了皇帝陛下的手中。
皇帝陛下迅速读完这份奏报,便转交给了迷茫疑惑的诸位重臣。
待众人看完奏报内容,纷纷面露惊骇。
“陛下,这……这是云州竟会出此凶徒?!”兵部尚书原本心中挂念着北疆的事儿,看两眼奏报却惊愕地发现,比起里面描述的惨况,北疆那才哪儿到哪儿。
北疆那边还没开始呢!
云州这边己经杀得血流成河了!
但垂手站立在旁的吏部尚书却没有吭声,因为他刚刚想起昨日翻阅文书时,意外发觉云州现任刺史贾云丰的侄子姓贾名璋。
正是天幕曝光出的那位全家被抄斩甚至需要凑两万多颗脑袋,才能抵消所有贪污赃款的云州郡守!
因而他瞅着面前云州刺史送来的奏报,第一反应便是,这其中所言究竟几分真,几分假。
就算对方不敢在真假上做手脚,会不会隐瞒了不利于他的信息?
故意将距离云州路途遥远的皇帝陛下,带到沟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