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这潘家继母当家,真真是不顾前头那位先夫人诞下的闺女死活啊!”
“就是啊!哪有将刚刚逃回来的闺女立刻嫁出去冲喜的?!”家里有闺女的妇人感同身受道。
立刻有好奇的人望向那妇人,满脸疑惑,“啊,逃回来?她不是被休了吗?!”
那瘦小的妇人显然是知内情的,压低声音道,“我家妹子在潘家做事,正巧听说的。这潘家姑娘不是几年前嫁去南方了吗?嫁的还是南面有名有姓的李家,谁曾想他们那里有洗女的陋习!”
周围黔首们纷纷露出了迷茫的神情。
显然是没明白洗女的意思。
妇人一拍大腿,无奈解释道,“哎呀,就是家里头头胎得女,便放水里头溺死,一首溺死到出现男孩为止。这样得以清洗家族气运,确保男丁烦请繁荣。我当时听到真真是开了眼见,他们富贵人家真可怕!所以这潘大姑娘生下闺女后,忙不迭地跑回来了。”
众人也惊骇地说不出话来。
难怪这妇人面色惨白,抱着这么小的婴孩,还要奔袭千里跑回来。
原来是李家有这等风俗!
“小姐,咱们不如找个地方先住下吧……若是夫人强行将您嫁出去,小小姐该如何是好?”搀扶着摇摇欲坠的潘家女郎的婢女眼眶通红。
她真没想到小姐出阁钱和善的大夫人此刻换了副嘴脸,居然嫌她们回来丢了潘家脸面,影响姊妹物色好人家嫁了。
还说马上就让人准备副陪嫁,送小姐嫁给隔壁林家还剩半口气的林三郎冲喜。
“我们走!”潘如意紧紧抱着襁褓中瘦小的女儿,扭脸望向李叔跟小红道。
她语气中带着决绝,最后凝望了眼潘府的牌匾。
果然娘亲去世,爹续弦后。
亲爹也会成后爹。
为今之计,还是在洛阳城里找处宅院养养身体,索性逃出李家时,金银细软还是带走不少的。
潘如意带着婢女车夫打算拨开人群往外走,因为怀里搂着孩子,有极大的视觉盲区,所以撞倒了艰难挤出人群的乐三。
还没来及得站稳的乐三一个趔趄,跌坐在地上。
他看到对方还抱着襁褓,连忙道歉道,“夫人抱歉,我这急着去药铺!所以撞着您了!”
潘如意先是被这毛毛躁躁的小子吓了一跳,旋即发现对方跌地上后,掌心比粗粝尖锐的石子磨破了渗出血丝。
她低头看看陷入香甜睡眠中表情恬静的女儿,再望向蓬头垢面的小孩儿。
心中的母爱还是占了上风。
这也算是帮丽文积攒些功德吧。
潘如意缓缓摇头,“无事,我也要去药铺一趟。不如便一起吧。”
顺便给这孩子买些伤药,不然那掌心的血口子容易风邪入体。
乐三没想到这位被众人议论纷纷的可怜潘家女郎,居然这么好心,他惊喜地道谢后,便坐上了马车车辕。
而刚刚逛到谢氏商行的顾秦,并不知道隔着两条街巷的潘府门前发生的事儿。
他这会儿正在盘账呢,由于还没物色到接管香皂坊事务的合适人选。
顾秦只能亲力亲为。
但想到香皂坊目前赚多少都是进自己的口袋,而不是跟前世那般勤勤恳恳干活,只为给导师换车标。
这样一想,就心情舒畅了不少。
蒲子安这次也被带着一道出宫了,毕竟这会是未来的得力助手,顾秦还是很重视培养下(牛)属(马)的。
这会儿,顾秦每核对完一本账本,就瞅瞅身侧内侍的乘法口诀表背的如何。
至于对面的谢富贵正抓耳挠腮地看着算学书籍,试图完成大父布置下来的算学题目。
“啊!!!怎么会这么难……”谢富贵看着某商铺进货700件,按照正常售价每日可售20件,每削减5%的售价,就能多卖20件,给出固定天数算最高盈利值。
谢富贵都快把那根毛笔搅和秃噜了,但还没想出来解题思路。
此刻趴在桌案上,绝望麻木的眼神里写满了生无可恋。
到底是为什么啊!
大父忽然要求他学习算术,还说想做生意便必须会这个,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谢富贵想学做生意的念头,在看完这本算学书籍,做了两道大父出的题后,就彻底破灭了。
他现在不想学了,还来得及吗?!
坐在雅间里的三人氛围融洽,但谢氏商行前面却近乎凝结。
在负责坊市管理的官吏走进来的时候,商行掌柜心中就升腾起不妙的预感,他微微皱眉看着店小二热情的迎了上去。
却被那位大老爷挥苍蝇般赶走,然后他径首走到正在售卖的香皂前,随手捻起一块放在眼前端详。
然后阖眼,深吸了一口气。
他像是沉醉在香皂散发的浓郁茉莉花香中,勾起了嘴角。
谢氏商行的掌柜尽管不想跟此人打交道,但也知道有些事情躲不过去,他暗中打发店小二赶紧去找东家,便笑盈盈地走上前去。
“市丞大人,不知您来小店是……”
掌柜此刻还怀抱着一丝侥幸,所以并未将话说死。
却见负责协助市长管理铺面税收秩序的市丞挑眉道,“这不是听闻谢氏商行的香皂格外好用,前来看看么。”
他环顾西周一圈,才将视线重新落到了掌柜身上。
“呦,今天老爷子不在啊?”
掌柜点头称是。
市丞露出些许不满,抿了口掌柜刚刚奉上的清茶,“但我这有一事,打算跟老爷子商量一下啊!就是这香皂不该收普通货品的商税,应当加个脂税吧?”
他说这话,眼神还在进店采买香皂的客人身上游走。
见到不少人甚至两三块一起买,丝毫不吝啬钱财。
市丞愈发眼热,难怪下头有人禀报谢氏商行近日缴纳的税赋暴增,这做香胰子买卖可太能赚钱了!
谢氏掌柜听到这话,一颗心都凉了半截。
若是说他原先并不能确定市丞来的目的,现在么……他都是跟谢老爷子走南闯北做生意那么多年的老掌柜了,还能不明白当官那群人的花花肠子?
这明显是看谢氏香皂生意火热,想要掺一脚啊!
但坏就坏在,这分明是少爷好友放在他们这儿寄卖的买卖,就算谢老爷子来也做不了主啊!
“不过吧,这事儿也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市丞可不知道掌柜心中快速略过的念头,而是继续把玩着光滑雪白的香皂,“我听说最近香皂时常缺货,向来是工坊供应不上吧?”
市丞铺垫了这么久,燕国地图总算是到头了。
他掸掸袖袍上沾染的灰尘,“你说巧不巧!我妹婿正巧家里头正好有用不上的工坊,就在出洛阳城门外十五里的地方,跟官道距离还特别近!到时候做出香皂运回洛阳城多便利啊!”
谢氏掌柜艰难地扯动了下嘴角。
他原以为是市丞想掺一脚香皂的买卖,从他们手里要两三股分红。
没想到这位倒好,这是要将买卖全盘接手,将他们一脚踹出去的意思啊!
连工坊都寻好了。
不就等谢氏商行毕恭毕敬地将香皂方子,送到他府上吗?
别说什么两家都做香皂生意的鬼话,都是千年狐狸成精,掌柜搁商行里待了多年,哪里还能不清楚搞垮一家铺面的龌龊手段。
尤其是对方是官,他们是民。
反抗,自然是没用的。
掌柜将打包了足足二十余块香皂带走才心满意足的市丞,送出谢氏商行,背后衣物己然被汗水浸湿。
他第一时间就去雅间寻顾秦,将此事告诉对方。
“你是说,市丞两手空空地来要我的香皂方子?甚至连新工坊都选好了?!”
顾秦在听完掌柜诉说的事情后,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听听这还是人话吗?!
不是强买方子,不是胁迫要分红。
而是要他们将香皂方子,免费贡献给他妹婿!
顾秦被气得七窍生烟,堂堂天子脚下,这还有王法吗?!
就在这时,谢太公也赶到了。
他偷偷观察了两眼九殿下的神色,知晓对方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原本的惊惶也就消解了几分。
毕竟市丞再大,能打得过未来的皇帝,现如今皇帝陛下的子嗣吗?!
顾秦扛着沉甸甸的金银,带着满肚子气回了皇宫。
他寻思既然市丞如此嚣张跋扈,熟练地要挟谢家交香皂配方,多半也不是第一次以权谋私了。
干脆找出证据参他一本!
但顾秦还没整理出完善的证据,就见蒲子安急匆匆跑进来汇报今日早朝发生的事儿。
一封来自云州刺史的奏报,震惊朝野。
臣顿首谨奏天阙,泣血以闻云州剧变:
云州诸姓,累世簪缨。不意月晦之夜,凶徒骤起,执刃喋血。陈氏、林氏、赵氏、李氏、王氏等十三族族长并戮,积尸盈庭。州郡震怖,吏民股栗!
凶獠得逞,星夜遁出云州。虽张海捕之网,然其踪渺渺。
遗孤饮血,父老拊膺,阖郡翘首待天威之昭彰!
伏乞陛下敕下金吾,颁海捕文书于诸道。
此獠屠灭门阀,践踏王纲,人神共愤。惟枭首以慰冤魂,则云州苍生涕泣感戴圣恩!
臣昧死再拜,伏侯宸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