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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扬菜馆的包间暖得像春天。顾明棠捧着青瓷碗，看着里面的软兜长鱼，酱汁在白瓷盘里晕开，像极了她笔记本上没画完的青蝶翅尾。
“尝尝这个。”裴昭明用公筷夹了块鱼腹，放在她碗里，“去了细刺，和太医院的鱼脍做法有点像，只是用了现代的去腥料。”他说话时，指尖碰过碗沿，留下点微凉的温度——他刚用冷水洗过手，说是“怕手上的墨水味串了菜香”。
顾明棠咬了口鱼肉，鲜嫩的滋味混着酱香在舌尖散开。她想起苏月如医案里记载的“雪天鱼羹”，要用晨露炖三个时辰，而眼前这道菜，只用了二十分钟，却有着相似的温润。“现代的法子，倒省了不少功夫。”
裴昭明笑了，给自己斟了杯茶。茶杯是霁蓝色的，杯底印着半只青蝶，与她的那只凑成一对。“省出的功夫，能多做点别的。”他的目光落在她颈后，那里的纹身被衬衫领口遮住，只露出点金粉似的边角，“比如...教你用数据分析软件，比对着青铜钥匙画图谱快得多。”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来，落在玻璃上，凝成细碎的花纹。顾明棠看着他茶杯里晃动的茶沫，忽然想起档案馆里母亲的照片，她和裴昭明父亲碰杯时，茶杯也是这样的霁蓝色。“你父亲...也喜欢这样喝茶吗？”
“嗯。”裴昭明的指尖在杯沿划了圈，“他总说，茶要温着喝才不涩，就像有些事，急不得。”他抬眼时，刚好撞上她的目光，两人的视线在茶雾里撞了撞，又像被烫到似的移开——顾明棠看见他耳尖泛了点红，像雪地里的梅蕊。
结账时，服务员递来个小礼盒：“裴总，这是您订的青梅酥，按您说的，减了三成糖。”礼盒上的缎带系成了蝶形，结口处别着片干制的海棠花瓣。
顾明棠捏着礼盒，忽然想起林漾送的奶茶，甜得发腻。她转头看裴昭明，他正低头签单，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弧度，和他替她画基因图谱时一模一样。“你怎么知道我不喜太甜？”
“你上次吃草莓酱三明治，只抹了薄薄一层。”裴昭明合上笔帽，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而且...你母亲的实验记录里写着，她研究时总吃无糖点心，说‘甜味会乱了基因测序的心思’。”
车开回西合院时，雪己经积了薄薄一层。顾明棠刚推开车门，就看见廊下站着个人，是林漾。他怀里抱着个保温桶，鼻尖冻得通红，见她下来，慌忙迎上来：“学姐，我...我做了糖醋小排，想着你考完试可能想吃。”
保温桶的盖子没盖紧，酸甜味顺着风飘过来，有点冲。顾明棠往后退了半步，裴昭明自然地站到她身前，替她挡住了大半风雪：“林同学，天色晚了，你该回去了。”
林漾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落在顾明棠手里的青梅酥礼盒上，忽然笑了，只是笑意里带着点涩：“学姐是真的...喜欢裴总吧？不是因为他是裴氏的总裁？就是喜欢他这个人。”
顾明棠没说话，只是握紧了礼盒。指尖触到缎带的蝶形结，后颈的纹身突然发烫，像有只蝶正往裴昭明的方向飞。
“是。”裴昭明的声音在雪地里格外清晰，他侧过头，看了顾明棠一眼，眼底的光比车灯还亮，“她喜欢的是我，从三百年前开始，就注定了。”
林漾的保温桶“咚”地掉在地上，汤汁溅在雪地里，凝成块暗红的痕。他没去捡，只是对着顾明棠鞠了一躬：“那祝学姐...得偿所愿。”转身跑进雪里时，背影单薄得像片被风吹落的银杏叶。
顾明棠看着他消失在巷口，忽然想起第一次见他时，少年眼里的光像极了刚点燃的烛火。她低头踢了踢脚下的雪，轻声说：“是不是...太首接了？”
“对别人的心意含糊，才是辜负。”裴昭明弯腰捡起保温桶，递给张助理，“让厨房看看还能不能吃，别浪费了。”他替她拍掉肩上的雪，指尖擦过她的耳垂，“进去吧，外面冷。”
西合院的海棠树积了层雪，枝桠压得弯弯的。顾明棠蹲在石桌前，看着那半块青铜钥匙，裂缝里的嫩芽裹着雪，像穿了件银衣。裴昭明端来两杯热可可，坐在她身边的藤椅上，藤条被两人的重量压得“吱呀”响。
“他其实...挺干净的。”顾明棠搅着杯子里的可可，泡沫沾在勺沿，“像刚从药圃里摘的甘草，带着点生涩的甜。”
“但你需要的是能治根的药。”裴昭明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背上，那里的蝶形胎记泛着淡青，“甘草能调和，却解不了你基因里的螺旋痕。”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胎记，“就像这青铜钥匙，只有两半合在一起，才能长出嫩芽。”
雪停时，月亮从云里钻出来。顾明棠忽然想起什么，跑回房间，抱来母亲的牛皮笔记本。她翻到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手绘青蝶：“你看，这里的翅尖缺了块，和你腕表内侧的刻痕一模一样。”
裴昭明解下腕表，放在笔记本上。银质表壳与泛黄的纸页相贴，青蝶的翅尖刚好补上了那处缺口，月光透过窗棂照下来，在纸上投下完整的蝶影。
“母亲说，这叫‘基因印记’。”顾明棠的指尖顺着蝶影划过，“就像盖在时光上的章，不管过多少年，都能认出彼此。”
裴昭明没说话，只是重新戴上腕表，表带扣在她刚才碰过的位置。他忽然倾身，替她拂去落在发间的雪粒，指尖停在她耳后。这个动作太近，顾明棠能闻到他身上的雪松混着可可的暖香，像被整个冬天的温柔裹住。
“明棠。”他的声音很低，落在雪后的寂静里，“三百年前，裴远等了顾青辞一辈子；我父亲没等到你母亲，抱憾了半生。”他的拇指蹭过她的耳垂，温度烫得她睫毛发颤，“我们...别再等了，好不好？”
顾明棠的心跳撞在喉咙口，像要跳出来。她看着他眼底的自己，穿着他的大衣，戴着他送的手链，手里捏着他买的青梅酥，连呼吸都带着他的气息。她忽然想起石桌上裂成两半的青铜钥匙，此刻正透过帆布包，传来暖暖的温度——那是嫩芽在雪地里，拼命生长的温度。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裴昭明的眼底瞬间炸开光，像南极极光突然涌进房间。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大衣裹住两人的肩膀，雪落在肩头，很快就被体温融成了水。顾明棠贴着他的胸口，能听见他的心跳，和自己的节奏一模一样，像两只青蝶，终于在同一个枝桠上，并排振翅。
石桌上的青铜钥匙突然泛起微光，裂缝里的嫩芽顶破积雪，冒出点新绿。月光落在上面，映出两个交叠的影子，颈后的蝴蝶纹身在光影里融成一片，像幅刚完成的画，题着未完的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