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借骨还魂
第一章借骨还魂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乱葬岗上的歪脖子槐树上,风铃草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发出细碎而凄凉的呜咽声。
顾明棠静静地倚着残碑而坐,她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她身着素白的丧服,下摆浸在露水和血污之中,仿佛与这片荒凉的墓地融为一体。她的三寸金莲鞋尖,挑着半块颅骨,那是上个月被她残忍绞杀的盐商之子的遗骸。
顾明棠的手腕间,缠着一条红绸,红绸下隐隐透出六十九道生魂的气息。这些生魂在红绸的束缚下,像活物一般扭曲蠕动着,在月光的映照下,显露出鳞片状的咒文暗纹,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
“听说这顾家小姐的陪葬品值钱得很呢。”一阵酒气伴随着腐臭的味道飘来,三个黑影如鬼魅般从黑暗中浮现。他们撞开带刺的野蔷薇,发出一阵沙沙的声响。
为首的是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他的脸上透露出凶狠和贪婪。他一脚踢飞了一具怀抱婴孩的骷髅,那具骷髅在空中散架,骨头散落一地。接着,他举起手中的青铜酒坛,狠狠地砸向“贞节烈女”的石碑。
只听“砰”的一声,酒坛碎裂,瓷片西处飞溅。其中一片割开了刀疤脸的脚踝,鲜血顿时涌了出来,但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满脸狰狞地笑道:“什么冰清玉洁?老子可听说,她被镇北王府的小侯爷玩得连腰都折了……”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间,一阵银铃骤响,如毒蛇吐信一般,在这寂静的乱葬岗上回荡。
刀疤脸的喉咙突然被一股冰冷的绸缎紧紧缠绕,一股浓烈的腥甜铁锈味瞬间充斥了他的口腔。他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素衣女子。
只见那女子面容姣好,却神色冷峻,她的鬓边斜插着一支断簪,珠翠皆无,唯有腕间的九枚银铃在微微颤动,上面沾染着点点新鲜的血渍。然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脸——与他三日前杀掉的某位千金小姐一模一样!
"第……第七十个。"顾明棠的声音仿佛来自地狱,低沉而沙哑,当她开口时,喉间竟发出风箱般的嘶响。随着她的话音落下,那缠在刀疤脸喉间的红绸骤然收紧,刀疤脸的眼球因极度的恐惧而凸得几乎爆裂。
顾明棠面无表情地看着另外两个人转身想要逃跑,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只见她脚尖轻点地面,那原本应该小巧玲珑的三寸金莲,此刻却诡异地悬空三寸,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紧接着,她整个人如同纸片般轻盈地飘飞起来,速度快如闪电,首冲向那两个企图逃跑的人。
"救、救我!"另一个男人被红绸缠住手腕,惊恐地看着同伴被绞成血雾。顾明棠歪头凝视他,突然露出沈知意生前惯有的怯弱笑容——这具新躯壳的嘴角生着颗朱砂痣,在夜色中妖冶如泣血:"你腰间挂的香包,可是'醉春楼'的胭脂香?"
男人瞳孔骤缩,香包坠地时露出半片绣着并蒂莲的锦缎。顾明棠腕间银铃齐鸣,红绸如活蟒钻入他七窍,在濒死的惨叫中,她读取到沈夫人派他们埋伏的全过程——原来她附身的沈知意,是被陆氏在及笄之后残害!
三天前
枯草丛中传来指甲抓地的声响。顾明棠转头,看见绯色裙裾拖过腐土,少女心口的断箭己没至箭羽,露出雕着牡丹的箭尾——那是沈府射箭队的制式。她跪行的轨迹上,血珠竟燃起幽蓝火焰,所过之处,百年禁制如蛛网般龟裂。
"离魂契......"顾明棠喃喃自语,腕间红绸突然不受控地暴涨,缠上少女后颈。沈知意仰起脸,面容竟然与她有七分相似,不同的是,现在她的脸上沾满草屑,左眼翻着白翳,这是被陆氏灌下毒酒后的后遗症。
沈知意染血的指尖深深抠进坟茔,幽蓝火舌舔舐着腐土。顾明棠的鬼影悬在枯槐枝头,腕间红绸突然不受她控制,崩裂成千万缕血线——每根丝线都缀着铜钱大小的符咒,正是当年顾家灭门时,陆家命国师下在顾氏祠堂的镇魂箓。此刻这些符咒逆转为引魂索,随着沈知意心口涌出的血,在她周身织成猩红茧房。
"求……求你……"沈知意喉间发出破碎的气音,左眼白翳泛起血丝。她挣扎着拽住红绸,顾明棠的鬼身突然被扯入阳世——九百九十九道镇魂箓在此时化作灰烬,每一片灰烬上都浮现顾家枉死者的面容。
顾明棠的魂魄撞入少女躯壳的刹那,沈知意的记忆如毒蛇般噬来:
十二岁生辰夜,陆氏端着掺了鸩毒的燕窝羹,笑着抚过她眉心血痣;
及笄前夜,沈知意躲在书房暗格,亲眼见父亲将柳姨娘的尸首砌入墙砖;
三日前佛堂,陆氏的乳娘李嬷嬷挑开她肘间守宫砂,往皮下植入西域蛊虫……
"滚出去!"沈知意的残魂在识海深处尖叫,锁骨下的蝶形胎记突然化为血口,涌出无数带倒刺的荆棘。顾明棠的红绸在经脉中游走,绞碎那些淬毒的尖刺,每断一根刺,就有一段记忆涌入:
暴雨夜,沈知意跪在乱葬岗,用染疫的银簪刺破指尖,在黄符上画下顾明棠的生辰;
暗室内,少女对着铜镜练习提剑,将暗器图纸缝进嫁衣内衬;
濒死时,她咬破舌尖在掌心画符,正是顾家失传的离魂秘术……
"原来是你主动献祭。"顾明棠的鬼气凝成利刃,抵住识海中瑟缩的残魂。沈知意的灵体忽然透明,露出心口缠绕的金线——另一端系在陆氏佛堂的巫蛊娃娃上。“放心,这个仇我替你报。”
“咻”钢刀破空而来首指顾明棠面门。她旋身避过,却在落地时踉跄——这具养在深闺的躯体太过纤弱,连提剑的力气都无。危急间,金簪从云鬓滑落,她突然想起沈知意记忆里的画面:及笄那日,少女躲在闺房里,用簪头红宝石叩击梳妆台第三块木板。
"咔嗒。"机关轻响,银针破簪而出,精准刺入刺客咽喉。顾明棠借力踩上他脊背,绣鞋尖弹出三寸薄刃,如切豆腐般挑断第二人的脚筋。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她忽然笑出声——这具身体的主人,竟在金缕鞋里藏了十二种暗器,分明是早就防着陆氏的毒手。
男人瞳孔地震,喉骨在绣鞋下发出碎裂声。顾明棠擦去脸上血迹,这才注意到沈知意腕间的守宫砂——那抹朱砂看似鲜艳,边缘却晕着可疑的橘色,分明是用西疆"假守宫"胭脂点的。真正的守宫砂,该是在肘间内侧,如月牙般苍白......
晨雾漫起时,顾明棠对着水潭打量新身体。沈知意眉心的朱砂痣殷红欲滴,倒是方便她继续扮作大家闺秀。东边泛起鱼肚白,十年不得离开的禁制竟未发作——原来借尸还魂,当真能破地缚之咒。
乱葬岗的风送来腐朽气息,顾明棠将红绸系在腕间,踩着满地血泊往官道走去。沈府马车就停在三里亭,车辕上"靖安侯府"的徽记在朝阳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