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言语挑拨不成,沈清辞又如此谨慎,慕容嫣眼中闪过一丝不耐。她忙给坐在下首的一位王选侍递了个眼色。
沈清辞暗叫不好。可面上依旧是不动声色。
王选侍会意,起身笑道:“光赏花听曲儿也有些无趣。听闻沈贵人不仅才情出众,于茶道也颇有心得?今日这上好的雨前龙井,不如请贵人施展妙手,为大家烹茶助兴如何?”
王选侍此言甚妙。她看似是捧场,但她实则是想将沈清辞推出来。若是烹得好,是锦上添花;但如若稍有差池,今日众位嫔妃皆在,保不齐传到皇上耳朵里,更有甚则可能有失天家颜面。
此言一出,众妃嫔的目光再次投向沈清辞。这些目光各异,其中不乏有好奇不乏有期待,也有等着看笑话的。
沈清辞心中了然,今天这个茶,她是烹也得烹,不烹也得烹了。
她自是缓缓起身,落落大方道:“王姐姐过誉了。妹妹不过略懂些许皮毛,不敢在各位姐姐面前班门弄斧。但姐姐有请,妹妹自当勉力一试,若有不妥之处,还望姐姐们海涵。”
她姿态谦卑,却也应承下来。
宫人很快备好上好的紫砂茶具和山泉水。沈清辞净手焚香,动作行云流水,透着一种沉静的雅致。
她专注于手中的茶具,温壶、投茶、洗茶、冲泡……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神情专注,仿佛置身于喧嚣之外。
清雅的茶香渐渐弥漫开来。就在她将泡好的第一盏茶奉给德妃时,异变陡生!
旁边侍立的一个小宫女脚下“一个不稳”,惊呼着朝沈清辞撞来!手中托盘上的几碟精致点心眼看就要砸向沈清辞和面前的德妃娘娘!
这若是撞实了,沈清辞不仅当众出丑,泼洒的茶水和点心污了衣衫是小,若烫伤德妃,则是大罪!
电光火石之间,沈清辞脑中念头飞转!硬躲己来不及!她用余光瞥见坐在斜对面、唇角微勾,等待看好戏神色的王选侍,以及她面前案几上那盏刚斟满、还冒着热气的果露!
拼了!
沈清辞非但没有后退躲避,反而借着那小宫女撞来的力道,身体极其巧妙地、看似惊慌失措地向侧后方王选侍的方向“踉跄”了一步!同时,她手中奉给德妃的茶盏“恰好”脱手,滚烫的茶水连同那精美的瓷盏,不偏不倚,朝着王选侍面前的案几飞而去!
“啊——!”
“小心!”
两声尖叫同时响起!
第一声是王选侍的!滚烫的茶水泼了她满手满身,昂贵的宫装瞬间湿透染污,手背更是被烫得通红!她面前的果露盏也被打翻,汁水淋漓。她疼得跳了起来,狼狈不堪。
第二声是那小宫女的!她撞了个空,收势不住,连人带托盘狠狠摔倒在地,点心碟子碎了一地,糕点滚得到处都是,自己也摔得不轻。
而沈清辞呢?她虽然“踉跄”了几步,却“恰好”被身后的春桃扶住,只是裙摆上溅了几滴微不足道的茶渍,毫发无损。
她站稳身形,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和王选侍的惨状,脸上立马布满“惊慌”和“愧疚”,连忙上前:
“王姐姐!你没事吧?都是妹妹不好!没站稳……妹妹一时惊吓失手……快!快传太医!” 她语气急切,自责之情溢于言表,眼神却清澈无辜地看向德妃和众人,仿佛在说:你们都看到了,是那个宫女先撞的我,我是受害者啊!
德妃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站起了身,看着狼狈哭嚎的王选侍、摔倒在地的宫女和满地的狼藉,脸色很不好看。
慕容嫣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眼底怒火翻腾!她看得分明,沈清辞那一下“踉跄”和“失手”,时机角度都拿捏得妙到毫巅!
这分明是借力打力,祸水东引!自己安排的人,非但没伤到沈清辞分毫,反而折损了一个依附者王选侍,还当众出了个大丑!更可恨的是,沈清辞还摆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姿态!
“混账东西!” 慕容嫣再也忍不住,指着那摔倒在地、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宫女厉声斥道,“毛手毛脚,惊扰贵人,冲撞选侍!来人,把这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杖责三十!”
她必须立刻撇清关系,将责任全部推给宫女。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小宫女哭喊着被拖走。
沈清辞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带着歉意,亲自拿帕子给王选侍擦拭,又对德妃请罪:“德妃娘娘恕罪,都是臣妾失仪,扰了娘娘和各位姐姐的雅兴。”
德妃看着一片混乱,兴致全无,疲惫地摆摆手:“罢了罢了,一场意外。快扶王选侍下去更衣,传太医诊治。今日就散了吧。”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容嫣和沈清辞,显然也明白这绝非简单的意外。
一场精心准备的赏花宴,以闹剧收场。沈清辞在春桃的搀扶下,随着众人离开牡丹园。
沈清辞回到长乐宫东配殿,屏退左右,沈清辞脸上的“惊慌”和“愧疚”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沉静。
“贵人,您没事吧?” 春桃心有余悸地问。
“无事。” 沈清辞淡淡道,“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春桃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奴婢觉得……那小宫女像是故意的。还有王选侍……她当时看您的眼神,好凶。”
沈清辞嘴角勾起一丝冷嘲:“慕容嫣想借刀杀人,我便将这把刀,原封不动地插回她自己人身上。她想看我出丑,我便让她的人更狼狈。”
她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在暮色下依旧盛放的海棠花。疏影横斜,暗香浮动。
今日,她不仅全身而退,还让慕容嫣吃了个哑巴亏,更让所有人见识了她的“运气”和……不容小觑的应变能力。
这看似柔弱的表象之下,藏着的是一颗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心和随时能化为利刃的锋芒。
“柳时安那边,有消息了吗?” 沈清辞问道,这才是她最关心的事。今日的小胜,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风暴,还在那包“离魂散”上。
春桃连忙道:“小禄子刚才悄悄递了话进来,说打听到一件要紧事!柳太医入宫前,曾在江南一带行医,而林晚儿的家乡……也在江南!而且,有人曾见柳太医在宫外一处隐秘的药铺出入过几次,那药铺……似乎与柳美人母家有些关联!”
江南!隐秘药铺!关联柳家!
几条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瞬间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起来!
沈清辞眼中精光一闪。疏影之下,真正的杀机,似乎要浮出水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