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门隔绝了长乐宫内外,慕容嫣留下的侍卫牢牢把守着出口。
殿内,沈清辞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指尖深深陷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袖中那方染血的帕子如同烙铁,父亲遇险的消息更像毒蛇噬咬着她的心。
软禁是缓刑,更是催命符!慕容嫣绝不会善罢甘休,太后更不会给她时间喘息!她必须立刻见到褚墨宸!
可如何突破这铜墙铁壁?春桃昏迷未醒,殿内其余宫人,她此刻谁也不敢轻信。
就在绝望如潮水般上涌时,殿外传来极有规律的木鱼敲击。
笃…笃…笃…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穿透了夜间的压抑死寂。
沈清辞猛地抬头!这声音…是端妃!是她们一早商量好的暗号。
沈清辞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屏息凝神,仔细分辨着那诵经声和木鱼敲击的节奏。
那敲击声…并非完全均匀!在规律的“笃笃”声之间,偶尔会插入一个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声,如同水滴落玉盘,位置…似乎正对着她寝殿的方向!
她强压下狂跳的心脏,飞快地环顾西周,目光最终落在窗边矮几上一个闲置的、盛放香灰的素面陶钵上。她蹑足过去,拿起旁边一根细小的银簪。
笃…笃… 嗒…笃…笃笃… 嗒…
声音极其微弱,几不可闻。但沈清辞赌的就是端妃的敏锐!她全神贯注,将所有的希望都倾注在这细小的敲击中。
殿外,似乎有了一瞬极其细微的停顿。木鱼的节奏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之前单一的“嗒”点,而是出现了更复杂的组合!
笃笃…嗒…笃…嗒嗒…笃笃笃…
端妃在用木鱼传递信息!她在问:“何险?”
沈清辞心念急转,立刻用银簪在陶钵上回应!她敲击出“被困”、“面圣”的急促短音!
殿外静默了片刻。
随即,木鱼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待援。佛至。”
佛至?沈清辞瞬间了然!端妃是要借礼佛之名,亲自进来!
沈清辞紧紧握着银簪和袖中的血帕,如同握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她迅速整理好散乱的头发和衣衫,抹去脸上狼狈的泪痕和血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约莫一盏茶后,殿外传来侍卫略带恭敬的阻拦声:“端妃娘娘留步。慕容贵人有令,任何人不得出入揽月阁。”
“阿弥陀佛。”端妃沈清岚的声音平和温婉,“本宫今日诵经,忽感心神不宁,似与佛缘有关。见此处殿宇隐有尘障之气,恐扰了宫中清静,特来诵念一篇《地藏经》以安魂净地。此乃为太后凤体安康祈福,为后宫安宁积德。尔等阻拦,是要误了本宫的佛事,还是…要误了太后的福祉?”。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信仰和位份的天然威压。
侍卫显然有些为难。端妃位份高于慕容嫣,且搬出了为太后祈福的名头,这帽子太大,他们不敢硬扛。
“这…贵人严令…”
“贵人?”端妃轻轻打断,语气依旧平和,却透着一丝悲悯的冷意,“贵人若有异议,自可去慈宁宫寻太后娘娘分说。本宫在此诵经片刻便走,尔等若觉不妥,尽可守在门外听着便是。佛门清净地,诵经安魂,难道还能诵出什么大逆不道来?”
她说着,竟己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殿门一线,莲步轻移,似要踏入。
“娘娘!”侍卫首领还想阻拦。
“嗯?”端妃微微侧首,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那侍卫首领,“本宫只是诵经,为后宫安宁祈福。尔等如此紧张阻拦,莫非…藏着什么见不得佛光、惊扰亡魂的秽物不成?”她的话语如同绵里藏针,首指侍卫们的心虚。
侍卫首领被她看得心头一凛,额头渗出冷汗。
端妃的位份和“为太后祈福”的大义名分压下来,他一个小小的侍卫首领如何敢硬顶?更何况,只是进去诵经…似乎也掀不起什么风浪?他咬了咬牙,侧身让开一步:“娘娘…请快些。”眼神却死死盯着殿内。
端妃微微颔首,手持念珠,步履从容地踏入。沉重的殿门在她身后再次关闭。
殿内光线昏暗。沈清辞站在阴影里,看着端妃那张素净清冷、仿佛不染尘埃的脸庞,眼中瞬间涌上复杂的情绪——有绝处逢生的激动,有孤注一掷的决绝,更有深切的感激与托付。
端妃的目光与沈清辞交汇,没有任何寒暄。她走到殿中空处,盘膝坐下,将带来的一个小巧鎏金佛龛置于身前,点燃三炷清香。
香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沉静的面容。她闭上眼,双手合十,朱唇轻启,悠扬而肃穆的诵经声在殿内回荡开来。
在连绵不绝的梵音掩盖下,端妃的右手极其隐蔽地、借着宽大袖袍的遮挡,将一件东西轻轻推到了身侧不远的地面上——那是一块叠得方方正正、毫不起眼的深蓝色粗布!入手微沉,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和尘土气息——这是一套最低等粗使宫女的服饰!
沈清辞明白了端妃的用意!她没有任何犹豫,将那套粗布宫女服套在身上,又将长发胡乱挽成一个最寻常不过的低髻,用布巾包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端妃的诵经声依旧平稳,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但沈清辞知道,她在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时间!
换装完毕,沈清辞最后看了一眼端妃那在香烟缭绕中显得格外圣洁又格外孤寂的背影。她深吸一口气,猛地转身,不再隐藏身形,冲向殿内通往后方小茶房的侧门!
“什么人?!”守在正殿门口的侍卫听到侧门响动,厉声喝道!
“拦住她!”殿外传来慕容嫣去而复返、气急败坏的尖叫声!她终究是不放心!
沈清辞充耳不闻,撞开侧门,扑向那扇早己被她暗中弄松了插销的后窗!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窗户,冰冷的寒风瞬间灌入!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侍卫的怒吼和杂乱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沈清辞毫不犹豫地翻出窗外,重重摔落在长乐宫后冰冷的泥地上!
她顾不得疼痛,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御书房的方向,拔足狂奔!
身上粗糙的宫女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她赤着脚,踩过冰冷坚硬的石板路、枯枝败叶和未化的残雪,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她不敢回头,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燃烧—御书房!褚墨宸!
当那道披着粗布、赤着双足、发髻散乱、脸上沾满污泥和汗水的狼狈身影,带着一路的血迹和风尘,重重跪倒在冰冷的玉阶之下,发出那声泣血的呼喊——
“陛下!臣妾有要事启奏!求陛下救命!”
御书房内,褚墨宸着冰蟾标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抬眸望向殿门方向,嘴角,那丝极淡的弧度,终于清晰了一瞬。
她来了。带着他等待己久的、破局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