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锋很快赶来,听完沈清辞对时疫的推断和水源污染的猜测,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娘娘……苏娘子,若真如此,此地绝不可久留!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离开?”
沈清辞苦笑摇头,“陈统领,来不及了。我们进村己有两日,接触过村民,用过村里的东西。若真是疫病,我们很可能己经被沾染!此刻贸然离开,一是会将疫病带出去,祸害他乡;二是我们自己也未必能幸免,途中缺医少药,更易病发身亡!”
陈锋沉默了,他知道沈清辞说的是实情。这看似避风港的小村,竟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疫病牢笼!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陈锋声音干涩。
“当务之急,是确认疫情源头,阻止更多人饮用污染水源,并隔离病患!”
沈清辞思路清晰起来,“但此事必须由村里主事之人出面。王瘸子是村中唯一的医者,必须先说服他!”
沈清辞立刻带着陈锋,再次找到王瘸子。他正在给一个发烧咳嗽的孩子看诊,孩子母亲在一旁焦急地抹眼泪。
“王大哥,”沈清辞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而急迫,“妾身观察村中多人染病,症状相似,且家禽亦有异常死亡。妾身怀疑,恐怕是水源出了问题,可能……是瘟病之兆!”
“瘟病?!”
王瘸子猛地抬起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恼怒,“苏娘子!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休要在此危言耸听,惊扰村民!不过是秋燥风寒,加上水土不服,过几日就好了!”他指着炕上的孩子,“你看看,这孩子吃了我的药,不是己经退了些热吗?”
沈清辞看向那孩子,脸颊依旧有不正常的红晕,呼吸急促,显然并未好转多少。
她耐着性子:“王大哥,妾身并非质疑您的医术。只是这病势蔓延太快,症状也非单纯风寒。妾身祖上曾行医,略知一二,水源污染,动物尸体腐烂入水,最易引发大疫!还请王大哥速速查看村中水井……”
“够了!”王瘸子不耐烦地打断她,脸上满是轻蔑和不悦,“我王瘸子在这溪头村行医二十年,什么病没见过?用得着你一个外乡妇人来指手画脚?看井?井水清亮得很!我看你是被山匪吓破了胆,疑神疑鬼!请回吧,莫耽误我给病人瞧病!”
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
陈锋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烧,手按上了刀柄,被沈清辞用眼神死死按住。
沈清辞知道,王瘸子作为村中唯一的“权威”,他的傲慢和固执,将是阻止疫情蔓延的最大障碍!
村民对他深信不疑,若他不信,村民们更不会信!
而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回到张猎户的小院,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王瘸子的态度让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陈锋脸色铁青,在院中焦躁地踱步。云苓和佩兰忧心忡忡地看着沈清辞。
沈清辞坐在阿丑身边,眉头紧锁,苦苦思索对策。
强行让陈锋控制水井?
只会引起村民恐慌和更大的敌意,甚至可能爆发冲突,后果更不堪设想。
向官府求援?
此地偏僻,等官府反应过来,恐怕全村己十室九空!
更何况,他们自身难保,如何求援?
“水…坏水…”阿丑看着沈清辞愁眉不展的样子,小声地重复着,小手又悄悄伸进了自己破旧的衣襟里摸索。
这次,他掏出了几个小小的、用不同颜色油纸包着的东西,还有一小把晒干的、样子奇特的草根和几片颜色暗沉的树皮。
他怯生生地把这些东西推到沈清辞面前,声音细弱蚊蝇:“这个…放一点点…在坏水里…能…能杀虫子;这个…煮水喝…能…能让人不吐不拉…还有;这个…烧烟…熏屋子…赶跑病气…”
沈清辞看着眼前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心头剧震!
阿丑竟然随身带着应对水源污染和疫病症状的“偏方”药材!
这孩子的爷爷,究竟是何方神圣?!
“阿丑,这些都是……你爷爷教你的?”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阿丑用力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对爷爷的孺慕和深切的悲伤:“爷爷…说…山里…脏东西多…要…要懂…保护自己…”
沈清辞拿起其中一个油纸包,小心地打开一点缝隙,里面是一种灰白色的细腻粉末,带着一种刺鼻的硫磺和石灰混合的气味。
她又看了看那草根和树皮,都是些她从未见过的奇特药材。
“这些东西……真的有效吗?怎么用?”沈清辞郑重地问。
阿丑努力回忆着爷爷的话:“白粉…一点点…撒井里。水会…会变浑。但虫子死;黄根…三片,煮一大锅水…给生病的人喝…一人…一小碗;树皮…烧着…冒烟…熏…”
沈清辞的心脏狂跳起来!
阿丑描述的,很可能是原始的消毒剂、止泻的草药和空气消毒的烟熏法!
虽然原始,但在缺医少药的绝境下,这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但是,如何让村民相信并使用这些东西?王瘸子那里是铁板一块,村民们又只信他……
“苏娘子!”云苓突然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煞白,“不好了!村口老丈的孙子,那个叫二狗的孩子,突然……突然抽风了!口吐白沫,浑身滚烫!王瘸子去了,也……也束手无策!老丈哭得昏死过去了!”
沈清辞猛地站起身!
第一个危重病人出现了!
这如同瘟疫吹响的号角,死亡的阴影己经实质般地笼罩了溪头村!
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看着桌上阿丑拿出的那些“偏方”药材,又看向窗外村口方向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王瘸子靠不住了,为了救人,为了自救,她必须站出来!
即使暴露身份,即使引来追兵的风险,她也顾不得了!
“陈统领!”沈清辞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带上阿丑给的‘白粉’!带上阿丑,我们去村口!云苓,佩兰,你们立刻用干净的锅,按阿丑说的,煮‘黄根’水!快!”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襟,目光扫过阿丑充满信任和依赖的眼睛。
这个身怀奇毒、身世成谜的孩子,此刻成了她对抗这场无形灾难的唯一依仗。溪头村的生死存亡,或许就系于这些不起眼的“偏方”和她接下来的行动之上!
她迈开步子,毅然决然地走向那哭声传来的方向,走向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