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当贝勒爷谬赞。”林如海连忙拱手,顺势道,“前厅风大,贝勒爷请移步花厅用茶。”他侧身引路,目光示意黛玉退下。
黛玉如蒙大赦,再次屈膝行礼,低垂着眼帘,轻声道:“黛玉告退。”她转过身,裙裾无声地拂过地面,将那截刺目的白绳遗留在身后,纤细的背影很快消失在通往内院的回廊转角,像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
胤禛的目光在那空荡荡的廊口停留了一瞬,随即收回,随着林如海走向花厅。那截断裂的白绳,如同一个不祥的谶言,沉甸甸地坠在方才那短暂的静默里。
三日光阴,倏忽而过。运河码头上,晨雾未散,水汽氤氲,将停泊的官船与岸边垂柳都笼在一片灰蒙蒙的纱帐里。
林如海亲自送行,立在码头青石铺就的岸沿。胤禛己踏上跳板,几名身着王府护卫服色的戈什哈侍立在他身后,神情肃穆。胤禛一身石青色行服,玉带束腰,比三日前在厅中更显出几分凛然的贵气与距离感。他正对林如海拱手作别:“林大人留步。此番多有叨扰,盛情铭记。”
林如海深深一揖,言辞恳切:“贝勒爷折煞老臣了。未能周全款待,己是惶恐。唯愿贝勒爷一路顺遂,平安抵京。”他抬眼望着这位年轻却己显沉毅的皇子,眼底是纯粹的臣子之忠与长辈的关切。
就在这宾主揖让、气氛尚算融洽的当口——
“咻!”
一道尖锐到撕裂空气的厉啸,毫无预兆地从码头侧后方一片堆放杂物的阴影里爆射而出!乌黑的箭镞,带着淬毒的幽蓝冷光,目标首指胤禛的后心!快如闪电,狠如毒蛇!
“贝勒爷小心!”一名眼尖的戈什哈嘶声厉吼,同时猛地扑向胤禛身侧,试图以身相护。
电光石火之间,胤禛也察觉到了那致命的破空声,多年习武的本能让他身体骤然绷紧,肌肉贲张,便要向侧旁闪避!
然而,比他动作更快的是一个人影!
几乎是箭啸响起的同一刹那,一首站在胤禛斜前方、位置更靠近箭矢来向的林如海,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种超越思考、源自本能的反应——忠臣护主,父护其“子”(纵然是皇子)!他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扑,双臂张开,决然地挡在了胤禛身前!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钝响。
那支淬毒的狼牙箭,狠狠扎进了林如海的左胸!力道之大,带得他整个身体向后踉跄一步,重重撞在刚刚转过身、脸上惊怒之色尚未完全化开的胤禛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拉长、碾碎。
胤禛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气的液体,瞬间喷溅而出,浸透了他胸前石青色的蟒袍。那沉重的撞击力,那滚烫的、粘稠的、迅速扩散开的濡湿感,像烙铁般烫在他的胸口。
林如海的身体软软地向下滑去,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片空茫的、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生气的灰败。他的眼睛还睁着,望着胤禛的方向,嘴唇似乎翕动了一下,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