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连日阴雨未歇,谢府书房中灯火未灭。
谢令仪伏案而坐,桌上摊开的,是南荒传来的地图与工部近期调拨的账册副本。帘外雨声潺潺,屋中却无一人言语。她己在此静坐良久。
屋中角落的炉火轻跳,空气中混着墨香与檀木气息,谢令仪抬手抿了一口己凉的茶,眸光掠过案几另一侧的几道封皮带字的信函,皆是今日杜医郎与宁知微带回来的线索。
“楚家这一步,藏得比我想得还深。”她轻声自语。
“你只怕是太心善了。”宁知微披衣入内,将一碟炖好的桂圆羹轻轻放在她手边,“若非咱们在礼部查出那批南荒贡茶的流向,恐怕至今还被那位礼郎遮住了眼。”
谢令仪未语,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低沉的声响仿佛在心头一一回应。楚家昔年入南荒,如今死灰复燃,却非为复旧朝之名,而是为那一条仍无人知晓的藏线。
谢棠送来的消息也己验证——谢府旧藏密卷之中,有一角确系前朝布防图残页,与太后亲信所掌密卷遥相呼应,若能拼合,便可知宫中至今未变的数处死角。此事若泄,不啻于引火烧身。
“我须亲自去一趟内司。”谢令仪忽道,“太后恐怕并未将真相尽数交予我。”
宁知微轻皱眉:“主子,您方才熬夜未歇,若是太后此番存心试探,岂不叫她——”
“她本就不信我。”谢令仪一笑,“只不过是从未找到除我之外更合适的棋子。”
言毕,她起身披上外袍,步出书房。
庭中细雨未歇,石阶湿滑,宁知微撑伞随行,远远可见偏院暖灯犹在,似有一人未眠。
“是青砚?”谢令仪脚步稍缓。
“是。今夜他未睡,说您不歇,他也不安。”
谢令仪望着那微亮的灯火,一时竟有些动容。即便身陷权谋,也仍有人于灯下守她。
忽而门扉轻响,一道身影己披衣快步而来,正是沈青砚。他眉眼间俱是疲色,却仍执伞替她遮雨,低声唤道:
“令仪,你又一夜未眠。”
她摇头,指尖触到他掌心,暖意立时传来。
“放心,我有分寸。”她轻声道。
沈青砚沉默片刻,却未再劝,转而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来。
“这是顾青和送来的,工部那位染病官员,所服药中查出一种稀有毒材,名为‘七子阴’——唯有南荒一地所产,数十年前,正是楚家在那设立药园培植。”
谢令仪眼神一凛。
“这就应上了礼部的那批贡茶账册。”她低声道,“此毒无色无味,混入茶汤,易致神思混乱、阳气大损,若是针对朝臣……”
她眉头紧皱,忽觉背后阵阵凉意。
“他们想扰乱的,不止是一个工部。”
雨声愈急,谢令仪转身回书房,几人围桌商议。谢棠此刻也至,带来楚家旧宅新探得一处暗室,藏有昔年写有“丹引”字样的古卷,疑与毒材培制有关。
“我需将三路情报交于太后。”谢令仪道,“但不可一次说尽。”
谢棠道:“你要分散她注意?”
“她非信我,只因我知谢家旧事,愿为她探线,如今我反将她一军,她才会坐不住。”
沈青砚望着她,声音低柔:“你走得太远,可别忘了回来。”
谢令仪抬眸看他,那一瞬,所有密谋与布局仿佛都在这一句话下归于沉静。
“我终是要回来的。”她伸手扣住他指节,“晴昭还未学会喊娘,我怎会错过?”
她话音刚落,窗外传来一声婴啼。杜医郎正从侧院抱着孩子走来,一脸苦笑:“醒了,又要闹一宿。”
沈青砚接过女儿,孩子闻着熟悉气息立时安静下来,小手攥住他的发梢不放,眨着眼看着谢令仪。
谢令仪轻抚她额发,眼中一片温柔。
“我欠她的太多,只能一点点还。”
此时窗外雨声未歇,书房内却灯火暖意,三位夫郎轮流守着女主,而她独执谋局,心中藏着归期与万全——
而无人知晓,谢府暗墙之后,一道微不可查的裂缝中,正有细微的光线亮起。
有人正在窥探这片温暖,也许,是旧朝,也许,是另一个未曾现身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