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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己深，凤池宫的烛火却未熄灭。御案前，太后半倚在锦垫上，手中轻摇一串黄玉念珠，眉眼之间似有若无的困意，却在宫人退下后，瞬间清明如水。
“她不信我。”太后望着殿门的方向，低语一句，“可惜了这副好棋。”
殿内立着一位年长太监，名唤赵珩，是先帝旧人，一首侍奉太后左右。他捧上密折低声道：“谢家姑娘谨慎，原也在预料之中。只是属下以为，太后若真要用她，需放权一步，方显诚意。”
太后不语，只将那份密折摊开。纸上赫然是近一月京中三坊六署调动记载，其中数处线索，皆指向一个逐渐浮出水面的名字——楚云澜。
“昔年那位前朝钦差之子？”太后眼神微冷。
“正是，”赵珩答，“南荒余部昔日便由楚云澜执掌，他突然回京，恐非单为谢令仪一人。”
太后静默良久，终低声吩咐：“将长春观的静师太召入宫来。”
“静师太？”赵珩心下一震，“她不是——”
太后只淡淡抬手，语气却分外冷冽：“她昔年是楚皇后的近侍，如今该为昔主赎罪了。”
……
宫外，谢令仪并未回府，而是转入宁国公旧宅西侧的小书斋。此地先皇时便为密探司留所，如今己是她在京中安置的人手据点。
屋内，一张旧桌上摊开三份名册，分别是：
——京畿兵部中层军官调动名单；
——工部手下在南荒修渠项目相关支出清单；
——户部私账流向，其中五笔款项疑似流入“楚氏家宅修缮”名目下。
谢令仪蹙眉审看，指尖一点，轻声道：“这五笔账要再查细目，尤其是第三笔的施银铺，这家商号我记得早在十年前就歇业了。”
杜医郎从后院进来，低声回报：“夫人，我们的人刚从楚家旧宅回来，未见明显动静，但谢棠少爷带回了几枚特殊香灰，似乎是某种祭祀后遗留下的，正在请青砚公子辨别。”
她点头，刚欲起身，一阵细微敲门声响起。
“是我。”是卫长风的声音。
门开，他换了便装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风的冷意。
“查到了什么？”谢令仪让他入座，递上热茶。
“我跟踪那队送信之人，行至南城一处茶楼，进去约莫一炷香时间后，竟见一人从后门离开，模样与你手中画像上的‘楚澜’七分相似。”
谢令仪闻言，手中杯盏一顿，茶水微漾。
“他亲自来了？”
“怕是有大事。”卫长风眉头紧锁，“更奇的是，尾随那人回府后，竟发觉府中私设密仓，存有多份文书，署名是‘怀王旧部’。”
怀王，正是前朝反叛之主。
谢令仪轻吸口气，唇角渐冷：“太后忌我，未尝不是因她手中那把旧剑也伤得了她自己。”
卫长风垂眸，却忽道：“我担心你太累，阿仪。”
她回望他，神色一动。
“你守我许久，不问不言。”她轻语，语气却极软，“现在想问什么？”
他抬眼，语气极低：“若哪要走得更远，不带我去，可否给我个交待？”
谢令仪眸中掠过微光，望着眼前这个沉默如山、忠诚不动的护卫，忽而笑了：“若真有那一日，你若肯追，我便等。”
这一笑，淡去夜色沉沉，仿佛所有深宫算计、朝堂谋局，都是风起云涌中的一叶小舟，唯有眼前人，是真实可握。
……
翌日，三人分头而动。
顾清和进宫为户部一官员会诊，假借看诊之名，实则暗查其是否参与账目篡改。他回府时面色沉凝，只道：“那人手腕皮肤微现青斑，舌下有刺血之象，不是病，是毒。”
沈青砚则拜访其旧识——礼部尚书的次子，昔年两人曾在书院有几面之缘。彼时淡交，如今再见，竟被对方言语试探：“谢姑娘回京后风头正盛，不知她可是打算扶持谁人？”
沈青砚微微一笑：“我妻主从不扶人，皆是自立为锋。”
回府路上，他忽而停下脚步，掏出一封密信递与谢令仪：“方才他私下塞给我此物，自称无意中抄得自父亲文案，是前朝‘景陵布防图’残页一角。”
谢令仪接过，手心微凉。
“前朝遗脉真的动了。”她声音低沉。
“那我们呢？”沈青砚轻轻问，“是替今朝清除余孽，还是……”
她看着他，沉声道：“是为天下百姓，除奸除恶，无论是旧朝，还是新主。”
沈青砚眼神温柔，淡淡一笑：“如此，我陪你。”
屋外，夜雨初歇，春泥带着新绿的清香，一场更深的棋局，正在悄然铺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