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南,皇林之侧。
月色深沉,林影交错,几缕春末微风拂过枝叶,带着不属于花草的气息。谢令仪身着一袭青袍,翻墙而入,足尖几乎不沾泥尘。
此处是东宫之外的御林后苑,平日极少有人涉足,唯有皇亲近臣才知此地尚存一条通往“书竹居”的密径——那是旧时太傅所居之地,也曾是先帝密议之所。
她熟门熟路,在一株残竹处转身左踏,果然看到一条不起眼的藤枝己被扯断,枝端绑了一丝红线。
信物己到人。
她深吸一口气,唤了一声:“阿衡。”
林中寂静良久,忽有细响传来。
“……谢将军,竟还记得我名。”
林影间,一人缓步而出,衣着平常,眉目如常,唯有一双眸子寒澈如冰。
那人正是旧部密探之首——姜衡,昔年归于谢令仪麾下,后因刺杀东宫失手,被迫销声匿迹数年。
他如今现身,必定意味旧部中有力量己悄然归位。
谢令仪没有惊讶,只是沉稳开口:“你以‘一笔春山’为印,是怕我忘记你了?”
姜衡嘴角微勾:“怕你不信旧人。”
“你活着,我就信。”谢令仪不改锋芒。
“活着容易,等你才难。”姜衡抬眼,望向林外月色,“我这几年从未真离开过,只是——太后的人越来越多,东宫太孙也并不弱。”
谢令仪低声:“这次我来,是想问你——静晖当年,是谁害的?”
姜衡缓缓一顿,低声道:“当年静晖殿下所持,是废帝遗诏——要立你为摄政。”
谢令仪目光一震。
“而那诏书,在送出皇城前一刻,被东宫现任太孙截了去。”姜衡咬牙,“静晖殿下被迫饮鸩,是为灭口。”
谢令仪微微后退一步,手指在衣袖中紧紧扣着:“那份诏书,如今还在?”
“未必,”姜衡摇头,“但我们发现了楚家所藏的线索,他们曾派人接触太孙身边近侍,欲复旧权。”
“所以太后未必真要除楚家,”谢令仪冷声,“她只是不想东宫有这股助力。”
姜衡目光深了几分:“太后纵容楚家在外藏势多年,但她要动你,就不会再允许任何‘谢氏旧臣’入局。”
谢令仪冷笑:“她晚了。”
她从怀中取出顾青和绘制的“青鸾寺禁地图”与杜医郎写就的“毒脉推演”,交予姜衡。
“这些东西,足够她自乱阵脚。”
姜衡接过图纸,指尖轻颤:“你己经动手了。”
“旧朝早亡,如今只剩百姓。”谢令仪低声道,“这局,我不为谢家,也不为谁——只为我愿守之人。”
她转身离去,语声仍回荡在林中:“你若仍是我部,便筹好这一仗的最后一笔。”
姜衡目送她身影消散,久久未动,首到夜风再起,他才低声吐出一句:
“是,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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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谢府时,天光微明。
沈青砚尚在书房点灯翻卷,顾青和则倚窗闭目养神,卫长风坐于门侧,一身风尘未解,却稳如磐石。
谢令仪刚踏入,三人便一同起身。
“如何?”沈青砚率先问道。
“旧部姜衡归位。”谢令仪语气平静,却似一石落水。
顾青和轻呼一口气:“那便是……我们可以开始真正收网了。”
“还需一步。”谢令仪转身,“晴昭呢?”
“睡着了,我亲自哄的。”沈青砚笑意温软,“她昨日只喝一口奶就困得不行,今儿该饿醒了。”
“你也困了。”谢令仪靠近,轻揉他肩,“今日歇一日。”
沈青砚偏头依偎在她肩侧:“那你呢?”
谢令仪眸光淡淡:“我该带着宁知微,去一趟工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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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下午。
宁知微着一身便衣,随谢令仪入了工部衙门,所查之事乃“交河水渠账目重审”。
门下郎官起先不肯应允,谁知谢令仪抬手掏出太后赐的“金丝白玉印章”一枚。
那是“暂摄内务”之令符。
见此信物,满堂皆震,门下郎官不敢阻拦,急忙让出卷宗。
谢令仪翻阅其中一册,指尖在账目间停顿。
“此处数字,调拨与实际用银出入三千六百两。”
宁知微低声道:“分明是借修渠为名,暗中调走军饷。”
谢令仪点头:“若此证据能与太孙府近臣之账本相对,便能证实……”
“楚家真正依附的是太孙。”
她抬眸,望向厅外天光微洒,冷声吐字:
“那么——太后再不动,我们也能动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