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小院近来日日热闹。
婚事定下后,山南村头回廊处就挂起了大红灯笼,院中主屋也换上新窗纱,香囊帘挂。仆人小厮进进出出,喜鹊都好像比平日里叫得更欢。
“主上,按女尊婚礼旧仪,成婚前三日,妻主与夫郎需暂避彼此,不得相见。”青婆一边翻着礼仪手册,一边颇为兴奋地说,“这叫‘盼情三日’,越盼越浓情。”
“这礼制倒是会撩人。”谢令仪听得忍俊不禁,随手在册子上画了个圈,“那他要搬哪儿去住?我这院子也不大。”
青婆乐呵呵地回道:“后院小书斋那间空着,正适合沈夫子静心休养,布置得也雅致。”
“好。”谢令仪点头,抬手揉揉眉心,眼角却带了些笑意。
她是没想到,这一成亲,比打仗还要复杂。成婚前要净室焚香,洞房需红绸围帷,还要挑个黄道吉时由她亲自抱进屋。
“我抱?”谢令仪挑眉,“不是他走进来?”
“自然是您抱。”青婆掩唇一笑,“妻主迎夫,才叫礼正名顺。若新郎娇羞推拒,便是好兆头。”
谢令仪一时语塞,脑中却浮出沈青砚那副白衣如雪、垂眸不语的模样,忽而竟真有些期待起来。
成婚前三日避面那日清晨,谢令仪亲自送沈青砚到后院,途中倒也没几句话。
到了门口,她看着他提笔写着“青砚居”三个字,问:“住得惯么?”
“比我在外讲学时的宿舍要好太多。”沈青砚转身微笑,声音一如既往温润,“只是,三日不见,不知是否太过漫长。”
“你倒会说话了。”谢令仪轻咳一声,掩去微妙的笑意,“我本想说,若你不愿守这礼——”
“愿意。”他打断她,眼神认真,“我愿守这俗世之礼,待得三日一过,堂堂正正为你所迎。”
谢令仪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道:“那便乖乖等着我来接你。”
他低声应是,眸色清浅,却藏了些许炽热。
她转身离开时,脚步轻快,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嘴角己弯起。
三日虽短,却因不见而更添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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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屋住第一日,小院静了许多。顾清和白日依旧照料药田,夜里却不再多话,常常站在窗边吹风。卫长风则每日巡视小院外三圈,说是防止有人趁乱靠近。
谢令仪忙得不可开交。白天与村长协调婚宴所需,分发糖礼、安排采买、清点账册,夜晚则对着红绸衣料思索洞房布置。
她特意挑了织锦红缎,绣上两只相偎相依的白鹤,寓意情深意重。软榻上换了新褥子,新帐幔则请绣娘连夜绣成,边角还缀上细细银铃。
“主上。”青婆喜滋滋地回报,“院外那些羡慕咱们的村妇都说,沈夫子可有福气,娶到咱们谢姑娘。”
谢令仪摇头:“别说‘娶’字,是他来做我正夫,可不是我去娶他。”
青婆一愣,随即笑了:“是是是,主上说得对,是夫郎求嫁于您,天经地义。”
夜里,谢令仪难得翻来覆去睡不着。
思绪乱飞间,脑海里浮现出沈青砚静坐抚琴的模样,想起他初来时略带拘谨的动作,又想到他那双藏情的眼睛。
她从不以情字为先,如今却发现,心头竟也泛起微微涟漪。
她低声自语:“这三日一过……怕是我也要变得不洒脱了。”
而此时的沈青砚,却坐在烛光下,一遍遍书写婚礼誓辞。他执笔认真,眉头偶尔微蹙。
“谢令仪。”他轻念她的名字,似是确认,又似在梦中自语,“三日之后,我便是你的人。”
说罢,他不禁笑出声来,抬手将那封写好誓言的信纸折起,藏进衣内最贴身的口袋。
次日清晨,院中张灯结彩,大红绸缎一路铺到门外,喜字贴满廊柱。
谢令仪站在廊下,望着朝阳初升,风吹红帷。
她轻轻道:“青砚,三日己过,我来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