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节气一过,连绵雨水也歇了,谢家小院后山种下的草药刚出嫩芽,村里便传来消息,说谢令仪与沈青砚要成亲了。
这消息起先是从李婶嘴里蹦出来的。
“哟,沈秀才这些日子买布买线、还托人从镇上采办什么头面,府上的小姑娘都没这么讲究的!”她在村口一边舀水一边笑,“你们说,若不是要成亲,谁会挑灯做这些针线?”
这话被一传十,十传百,转眼便传遍了半个村子。
谢家小院外头的泥土路都被踏实了。村里妇人来打探的,村里汉子路过想看看那传说中“嫁入谢家”的读书人是何模样的,也有些人心思活络,想着借机攀个交情。
谢令仪坐在前院檐下,听着仆人来回禀报,不动声色地翻着手里的成亲清单。
“主子,李家又送了两匹绸缎过来,说是‘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她挑了挑眉:“收下来,回两包我们院里自己晾晒的药草干,告诉他们这东西比绸缎实用。”
屋里传出一声轻笑。沈青砚正坐在书案前,低头写着什么,闻言抬头,柔声唤道:“阿仪,你如今倒比我还像个当家人了。”
谢令仪眼角一挑,笑道:“咱们谢家的家业,可不就是靠我撑起来的?”
沈青砚放下笔走近她,手中还捏着半页红纸,眼里一片温柔:“是,我的妻主最能干。只是……这嫁娶事,照理该是男方来操办,可如今让你忙前忙后,青砚心里难安。”
谢令仪将清单放下,望向他:“你若真的难安,不如再多绣几方荷包,到时让人见了你这‘新嫁娘’,知你嫁得甘心。”
他噗嗤笑了出来,眼底却泛起温热。他不是不想操持,而是他本就身体孱弱,又不识这些人情俗务。偏偏她却样样打理妥帖,从未有一句抱怨。
“你笑什么?”谢令仪故作威严地盯他。
沈青砚抬手覆上她的,轻声道:“笑你也知我心事。”
两人相对无言,那掌心的温热却随着沉默交缠不散。
院子外传来柴火裂响,远处还响起邻人砌灶声,锅盖噼啪作响,一切热闹而寻常。可沈青砚的心,却如水面被一点石子扰乱,泛起一圈圈温柔漪澜。
夜里,他独自坐在屋中,捧着刚刚裁好的红布发呆。谢令仪说让他绣几个荷包,是玩笑,也是承诺。若是成亲那日,他真将亲手绣的荷包系在她腰间,是否就能让旁人明白:
——沈青砚,甘愿为她放下清高,甘心做她正夫。
“青砚。”谢令仪从门外探头,“还不歇下?”
他忙将红布收入袖中:“就来。”
她靠在门框上,夜风吹得她一缕发丝拂过脸庞,眼中笑意藏着温柔:“你今晚倒是难得地没咳。”
沈青砚走过去,轻轻将她发丝拢到耳后:“有你在,病都好了大半。”
“贫嘴。”她轻哼一声,却没躲开。
沈青砚垂眸凝望她,突然道:“阿仪,成亲之后,我便改口唤你‘妻主’。”
“你愿意?”谢令仪问得平静。
“是我求来的名分,又怎会不愿。”他低声答,唇角温柔得几乎化开,“可若你不许,我此生也不会强求一声。”
她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伸手揽住他:“改不改口随你,反正你是我人了。”
沈青砚被这话弄得耳根发红,半晌才闷声道:“……妻主说得是。”
两人对望片刻,谢令仪轻轻一笑,踮脚在他唇边点了一下:“快些歇下,明日还有事要忙。”
沈青砚捂着唇呆愣半晌,等她回房后才低低笑出声来,声里带着一点春意微醺的甜。
他想着,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后悔嫁入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