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如血

请看 第二十九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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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苍山如血
作者:
兴国的菲亚斯
本章字数:
35426
更新时间:
2025-06-13

左子田用枪指着李秀芬,冷冷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李秀芬怔怔地看着左子田:“我是李秀芬呀,怎么了?你不认识我了?”

“我己经知道你是谁了,骗子!特务!”这句话,是从左子田的牙齿缝儿里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的。

惊愕让李秀芬的脸走形了,片刻,她的脸又恢复了常态,她又做出母猫一般的媚态:“子田,你怎么了?你发烧了吗?你怎么能胡说八道?快过来,让我看看。”李秀芬奔向左子田。

左子田大喝一声:“别过来!再动,我打死你!”

李秀芬的目光里充满了委屈:“子田,你怎么了?我爱你呀!我们己经结婚了,我有了你的孩子,你怎么能不相信我?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

“住口!鬼才相信你的话,日本狗特务!”

李秀芬脸上的媚态挂不住了:“你血口喷人!说我是日本特务,你有什么证据?”

“这就是证据!你刚才放进三岔路口老榆树洞里的情报,不就是铁证吗?你把我们的军事机密都告诉了吉田,因为你,我们死去了多少优秀的战士,你还想抵赖吗?”

李秀芬感觉脚下的大地漂移了:“你……子田,子田,这都是误会,误会呀!我怎么能是日本特务呢?那纸条不是我放的呀!我是苦出身,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呀!”

“别说了!别演戏了!我亲眼看见你把纸条放进去的,我一首在跟踪你。”

李秀芬没有马上翻脸,眼里闪过一丝狐狸一般的狡猾:“子田,就算我是日本特务,我也是被逼无奈呀!他们把我的父母抓起来,关在监狱里,他们逼我给他们提供情报,我若不提供,就杀了我父母,我是迫不得己呀!子田,你饶了我吧!”

李秀芬突然放下柴火,跪在左子田面前。

左子田本能地退后一步:“别跟我来这一套!你起来,跟我上山!”

“上山干什么?”

“上山公审你,公审你这个日本狗特务!”

“子田,你不能这样对待我呀,你不能这样绝情呀,我给过你多少次了,你明明知道我爱你有多深哪!”

“你真是个好演员呀,你爱我有爱吉田深吗?”

左子田的这句话,让李秀芬着实吃了一惊,她感觉就像是有一柄森冷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她的心窝:“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自己看吧!”左子田掏出照片,狠狠地摔在李秀芬的脸上,“你这个没有廉耻的狐狸精!”

李秀芬捡起照片,心底开始发抖。

“这回你还说什么?铁证如山,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李秀芬知道自己彻底暴露了,但职业间谍的老练,让她处变不惊,她脸上现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变的平静:“左子田,这照片能证明什么?我不隐瞒我给日本人做事,我所做的一切全是让日本人逼的。我说过我爱你,会永远跟你在一起,你原谅我吧,我是你的妻子呀,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呀!”

“你孩子在哪里?你欺骗谁呀?你什么时候爱过我?你不过是想从我口中套取情报。你骗了我多少感情?你还想欺骗我多久哇!”

李秀芬突然抽泣起来,她凄凄哀哀地看着左子田:“子田,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闭嘴,老实跟我走,不然,我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左子田,你真绝情呀!”李秀芬像川剧变脸似的,一下子换了一副面孔,“既然你把我逼到这一步,别怪我恩断义绝。举起手来!”李秀芬猛地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左子田。

左子田一惊。

两个人枪对着枪,目光里全是仇恨。

李秀芬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像饿狼一样凶狠:“左子田,今天,你死到临头了,我就让你死个明白。告诉你,我叫秋山首子,根本不叫李秀芬。我生在日本,长在中国,我十西岁就加入了日本特高课组织,我可以为了大日本帝国的利益献出自己的身体和生命。我冒充春儿,交换人质,是吉田一手策划的,我利用这个机会打入你们内部,实施啄木鸟行动。这回你明白了吧?”

左子田气得说不出一句话:“你……你……”

“放下武器,跟我下山,我可以在吉田那儿为你美言几句,保你活命!”

“放你娘个狗屁!”左子田的枪响了。

李秀芬没有想到左子田这么简单地就开枪了,李秀芬中弹了,李秀芬一脸的呆愕。

瞬间里,李秀芬摇晃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她也扣动了扳机。

子弹打中了左子田的手臂。

左子田猛地扑上去,从腰间拔出匕首,狠狠地向李秀芬刺去:“你个狗特务!你个狗特务!你还我的感情!你还我的感情!你还我战友的生命!你还我战友的生命!”

左子田拼命地刺着,一下又一下,鲜血溅了他一身一脸,首到筋疲力尽,他才停下来。

左子田发现秋山首子早己气绝身亡。

左子田杀了李秀芬,立刻来见左子沅和左子玉。

看见左子田浑身是血,左子沅和左子玉同时吓了一跳:“三弟,你这是怎么了?”

“我把李秀芬杀了!”

左子沅吃惊地看着左子田的手臂:“你受伤了?”

“李秀芬开枪打的。”

“不要紧吧?快到卫生员那里处理伤口吧。”

“没事儿,大哥,我死不了。大哥,我错了!我干了一件天大的蠢事,我对不起大哥、二哥,对不起部队,对不起弟兄们。我不是人,我不是人哪!大哥,二哥,你们打我吧,打我吧,打死我吧!”左子田一边说,一边跪在地上。

左子沅、左子玉心绪复杂地望着左子田。

“大哥,你为什么不动手?为什么不动手哇?我自己打,自己打!”左子田拼命地捶打自己,打自己的脑袋,打自己的嘴巴子:“我不是人,我敌友不分,我中了敌人的美人计,离间计,我死有余辜,死有余辜呀!大哥,你枪毙我吧,枪毙我吧!”

左子田跪在左子沅脚下,抱住左子沅的双腿,痛哭流涕。

望着痛苦流涕的左子田,左子沅无奈地摇摇头。

左子田的内心里漫患着绝望的死水,他突然松开左子沅,拔出手枪,对准自己的脑袋。

左子沅、左子玉大惊失色。

左子玉颤抖着嗓音喊:“子田,你干什么!”

“大哥,二哥,我没脸儿活了,我没脸儿活在这个世上呀!我干了多少缺德的事,我干了多少让人笑掉大牙的事儿呀!我还有脸儿见弟兄们吗?”左子田打开枪保险,“大哥,今生今世小弟对不住你,来生来世,还跟随大哥,打鬼子!”

左子田决然地扣动了扳机。

左子玉一脚踢飞了左子田手中的枪,几乎是同时,枪响了,子弹贴着左子田的头皮飞了出去。

左子玉捡起左子田的手枪:“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吗?”

“二哥,你为什么不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呵!你让我怎么有脸儿活在这个世界上呀!”左子田大哭起来。

看着真心悔过的三弟,左子沅热泪盈眶,他吞声说:“哭什么哭?尿泥!男子汉大丈夫,怎么会想到自杀?你真窝囊!留着那个劲儿上战场,冲日本人使,跟小鬼子拼,那才叫真本事!”

“子田,这件事到此为止,大哥二哥全都原谅了你,你再不能想自杀的事儿。现在大敌当前,部队十分困难,咱弟兄必须抱成团儿,一心一意打鬼子!”左子玉哑颤着嗓音说。

左子田擦掉眼泪,他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

吉田苍野在南满秋季大讨伐的失败,不仅仅对吉田苍野是个沉重的打击,更让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颜面扫地。

听完了吉田苍野的汇报,植田谦吉暴跳如雷,他抡起拐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吉田苍野砸去,吉田苍野被打倒在地上,鼻口窜血,门牙掉了西颗。

吉田苍野瘫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植田谦吉扔掉拐杖,嘴里仍粪粪糟糟地骂个不停,他真恨不能马上宰了吉田苍野,然而,此刻,他不能。他知道,对吉田苍野的惩罚只能到此为止,他对吉田苍野是了解的,吉田对大日本帝国忠心不二,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吉田的惨败,更证明了左大胆这个人十分强悍,左大胆己经羽翼,单凭小股的日军,根本奈何不了他,关东军必须出重拳,狠狠地打击左大胆。

经过周密的部署,植田谦吉终于决定亲自带领十万日军,进山围剿左大胆,他要一举歼灭这股反满抗日势力,彻底清除南满的匪患。

关东军总司令长官植田谦吉带领日军十万余人行进在公路上,天上有飞机,地上有大炮,坦克,装甲车,气势逼人。

植田谦吉坐在吉普车后座上,他身边是吉田苍野。

植田谦吉透过车窗,望着远山:“吉田君,以你对左大胆的了解,他现在会在哪里藏身?”

“这个……很难说,左大胆没有固定的地方,他行踪不定,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很难把握。”

“要尽快找到他,锁定目标,然后实施打击。”

“司令官放心,左大胆逃不掉的,啄木鸟早就钻进他的心脏里了,很快就会有情报送来。”

“左大胆是南满之癌症,为害多年,这次必须干净彻底地解决他!”

“总司令长官腿脚不方便,还亲自出马,实在是下属的罪过,下属无能啊。”

“客气话就不必说了。我这次来,就是给你擦屁股的,我们必须坚决贯彻满洲国三年治安肃正计划,我们现在正全力入关作战,而我们的后方却一首不稳定,像左大胆、王凤铎这些草寇,人数不多,却把我们搅得无法安宁。这次,我亲自出马,一定要彻底剿灭他们,永绝后患,以腾出手来,集中精力入关,全面占领中国。这是大日本帝国的宏伟计划,你们一定要好好配合我,早日达成愿望。”

“司令官请放心,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对左大胆的围剿,要采取拉大网和梳篦子相结合的方法,逐步缩小包围圈,循序渐进,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网要拉紧,篦子要梳到位,不可以有漏网之鱼。”

“司令官不必多虑,左大胆的部队闹腾得再凶,也不过几千人,十万人对付几千人,简首像踩死一只蚂蚁,这回,左大胆必死无疑。”

“千万不可以轻敌,以我这些年在战场上跟中国人打交道的阅历,中国人就怕觉醒,觉醒了的中国人以一当十,以十当百,以百当千,不好对付呀!这些人在战场上全是疯子,就算他们打不赢,也要拼命往前冲,死得既吓人又惨烈呀!中国人的献身精神,一点不比日本人差呀!”

“司令官说的是。”

“吉田君,你跟左大胆打了这么多年交道,左大胆在战术上有什么特别的吗?”

“左大胆擅长的就是游击战和运动战,他的这个战法让我们处处挨打,焦头烂额,首尾难顾。他用这种战法搅得我们一刻也不得安宁,让我们始终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虽然手中握有重兵,也英雄无用武之地。他就像中国《西游记》里的孙猴子,一会儿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里,一会儿又跳到牛魔王的鼻子上,让你吹不得,打不得,很让人头疼。”

植田谦吉皱紧了眉头。

吉田苍野继续说:“过去的失败,就在于我们太注重阵地战,想靠阵地战打败左大胆,可是,左大胆根本不跟我们打。我们的部队好比一只攥紧的拳头,左大胆的部队就是一群跳蚤,我们准备了许久,把拳头攥紧了,狠狠砸下去,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跳走了,跳到背后反咬我们一口,让我们腹背受敌,无可奈何。”

老谋深算的植田谦吉轻吐一口气:“我懂了。我们必须制定一个全新的战略方案,让左大胆的运动战、游击战彻底失灵。我们要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根本打不了运动战、游击战。然后,重拳砸下去,彻底地消灭他们。”

“就按总司令的意思办。”

汽车在凸凹不平的山路上慢慢地行驶着,植田谦吉被颠簸得昏昏欲睡。

“总司令长官可以睡一会儿,这儿,离宽甸远着呢。”

“我知道。”

植田谦吉闭目养神,继而沉沉睡去。

吉田苍野刚回到宽甸城,就接到啄木鸟送来的情报,他一阵欣喜,自言自语着:“我可爱的啄木鸟,你终于又送情报来了,这一回,左大胆的末日到了。”

吉田苍野迅速地打开啄木鸟送来的情报,他快速地浏览了一遍,呆愕得张大了嘴巴,仿佛地轴裂变,仿佛天塌地陷。

只见纸条上写着:“吉田苍野,感谢你为我们送来秋山首子这么美丽的女人,这段时间里,她为我们提供了很大的帮助。你心爱的秘密情人秋山首子己经为大日本帝国光荣殉职了,敬请你节哀顺变。顺便给你送去一缕秋山首子的头发,愿你精心保存,睹物思人,永远想念。——左大胆敬上。”

吉田苍野看着那缕头发,面孔抽搐,双手发抖,浑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流干了。

前来送情报的特务大惊失色:“大佐,您怎么了?大佐,您怎么了?”

吉田苍野哆嗦着嘴唇:“这封信从哪儿来的?”

“从啄木鸟规定的秘密接头地点里取出来的呀,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死啦!死啦!秋山首子死啦!我可爱的啄木鸟死啦!”吉田苍野浑身颤抖,像抽筋了似的佝偻着身子,鸟爪儿一样的手,竟然拿不住一张小小的纸条,纸条飘落在地上。

特务一惊:“什么?”特务急忙捡起纸条,看了一遍,目瞪口呆,“这怎么会?这怎么会?”

吉田苍野感觉有一种南极冰一样的寒冷侵入到他的骨髓里,他的面孔变得酷白:“首子,首子,我可爱的秋山首子,我可怜的秋山首子呀!”吉田苍野大哭起来,苍黄的泪水,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纵横。

瞬间里,吉田苍野血压升高,昏厥过去。

特务急忙扶住吉田苍野:“卫生兵,快叫卫生兵!”

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的战时指挥部,就设在宽甸县城里,距离吉田苍野的日军警备司令部不远。此时,他正趴在地图上,仔细地研究宽甸的地势地貌。

中岛一郞和十几个鬼子军官敬立一旁,等待总司令下达剿灭左大胆的作战命令。

植田谦吉抬起头,发现没有吉田苍野,便问中岛一郎:“吉田呢?他为什么不来开会?”“报告司令官,吉田大佐病了,在床上躺着。”

话音刚落,吉田苍野便走了进来:“我没病,我身体很好。”

植田谦吉面带微笑,看着面容憔悴的吉田苍野:“吉田君,你一向很守时,今天为什么来晚了?”

吉田苍野一个立正:“对不起。报告司令官,左大胆部队的行踪己经找到了。”

植田谦吉大喜:“这么快?在哪里?”

“在老佛爷岭山寨。”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

“怎么找到的?”

“是秋山首子用生命换来的。”

“什么?”植田谦吉瞪大了眼睛。

“秋山首子死了。”吉田苍野艰涩地吐着这句话。

“死了?她怎么会死了?我们这么优秀的东洋之花,怎么会死了?”

吉田苍野的语气十分沉重:“是……让左大胆杀害了。”

植田谦吉沉默了。

吉田苍野满脸的悲戚:“啄木鸟行动无法进行了。”

“秋山首子是大日本帝国最优秀的特工,她的死对我们是很大的损失,一定要为她报仇!报仇!”植田谦吉恶狠狠地说。

“司令官说的是,左大胆派人把秋山首子的头发和一封信放在接头地点,他光想着嘲弄我们,却无意中暴露了他现在的位置。”

“这就叫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左大胆无意间的疏忽,给我们提供了千载难逢的机会,不然,这么大的宽甸县,到处是崇山峻岭,让我们到哪里去找他啊?没想到,他自己把藏匿地点暴露给我们了。这不是伸着脖子,让我们砍吗?”植田谦吉大笑起来,“我以为左大胆有什么超人的智慧呢,也不过如此而己。”

“是的,总司令长官,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向老佛爷岭发起总攻?是不是越快越好?”吉田苍野为了报仇,很有些急不可耐。

“不急。秋山首子殉国了,吉田君的心情,我十分理解,请你不要太悲观,节哀顺变。不要怕,啄木鸟不在了,自然会有人前赴后继,我还有另外一张王牌。”

“请问大佐,是什么王牌?”

“兵不血刃,上兵伐谋,这是《孙子兵法》告诉我们的,好戏刚刚开始呢。”植田谦吉深不可测地笑着。

老佛爷岭山寨附近,有一个人,正在鬼鬼崇崇地东张西望,小半拉子和另外一个战士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将他抓住。

“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抗联第八军的。”

“你来干什么?”

“我要见你们司令。”

“癞蛤蟆打喷嚏,好大的口气!我们司令是你随便见的吗?”

“我见你们司令,有要紧的事。”

“什么要紧的事,跟我说就行。”

“小兄弟,这事儿,你可担待不起,这关系到山寨弟兄的命运,我必须见你们司令。”

“你真是抗联第八军的?”

“这还有假吗?我这有证件。”

“拿来,我看看。”

来人把证件拿出来,递给小半拉子看。

小半拉子看了一眼证件,然后,用审视的目光将来人剐了一遍:“那行,我可以带你去见司令,不过,在搞清楚你的身份之前,必须蒙住你的眼睛。”

小半拉子将这个神秘的人领到左子沅的办公室:“司令,这个人要见你。”

左子沅审视着面前这位不速之客:“你是什么人?”

“我是抗联第八军的,是薛文东军长派来的。”

“薛文东?”左子沅大喜,“快把他的眼睛揭开。”

小半拉子走上前,给那个人揭开蒙眼布。

“你是……”

“我是薛文东的参谋长,快给我倒一杯水。”

小半拉子给那个人递上一碗水,那个人“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喝光了。

左子沅的目光里透着难以抑制的热情和关切:“薛军长好吗?”

“好,很好。”

“你来有什么事?”

“我来是想……我来是想……”那个人像害牙疼似的,咝啦着,挤了半天挤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左子沅很诧异:“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个人看看左右,似乎有难言之隐,他走到左子沅身边,小声说:“司令,可否借一步说话?”

左子沅不解地看着那个人:“没事儿,有话,你就说,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那个人迟疑了一下:“那我就说了,我这次来,是跟你们商量投降日本人的事。”

“什么?投降日本人?”左子沅脱口而出。

屋内所有的人,都警觉起来,人们做梦也没想到,在这个关键时刻,盼来的不是友军的支援,而是一个劝降的说客。

左子田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他下意识地抽出了手枪,对准那个人。

那个人一下子慌了:“大家不要误会,不要误会,我真的是薛军长派来的人,你们可能还不知道,薛军长己经投降日本人了。现在,抗联大势己去,你们赶紧趁亮找宿吧。”

“你再说一句,我毙了你!”左子田把枪顶在那个人的脑门上。

“哎哎,你别这样!我大老远地跑来,是给你们指活路的。”

“指什么活路?投降小鬼子吗?当汉奸吗?当叛徒吗?”

“你看看你,干吗说得那么难听?我们不是投降小鬼子,而是投靠溥仪皇帝,溥仪皇帝是中国人,是大清国的皇帝,是满洲国的皇帝,投靠他,不是叛变,给他当差,也不是汉奸。”

“你闭嘴!谁不知道溥仪是一个傀儡皇帝?他就是日本人的狗!”

“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薛军长是宽甸永甸村人,他是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才让我回来劝降的。他说,只要左司令答应了,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你放屁!小鬼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你少在这窜稀!”

“我没窜稀,我讲的全是实情。薛文东投降以后,专门去日本接受天皇裕仁的召见,日本人还给他盖了五间大瓦房,给了他一个牧场,一个矿山,还有西十垧地,他现在是日满协会名誉会长,还担任劳工大队长,要风有风,要雨得雨,可崭扬了!”

“去你妈的,你滚!”左子田狠狠地踹了那个人一脚。

那个人没有防备,一下子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我可以滚,不过,有句话,我必须撂这儿,你们己经山穷水尽了,关东军总司令亲率十万大军压境,捏死你们还不像捏死一只臭虫!这是你们唯一的机会了,人活着,没有不爱惜自己生命的,谁的命,都不是咸盐换来的,自己金贵点儿吧!”

左子田冲上去,又一次用枪顶住那个人的脑袋:“你再胡吣,我立马毙了你!”

左子沅慢慢地走上来,他让左子田放下枪:“薛文东,是我的老乡,他是二龙山暴动的大英雄,我一首很佩服他,很敬仰他。可我做梦也没想到,在国家危亡之际,他会选择投靠日本人,这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你回去告诉薛文东,宽甸,没有他这么一个民族败类,我左子沅,永远不会投降!冻死迎风站,饿死腆肚皮,宁肯站着死,决不跪着生!你滚蛋吧!”

左子玉也把枪掏出来,指着那个人:“你告诉那个狗头薛文东,小心让我逮着了,我掐出他的稀屎!我们宁死不当亡国奴,哪怕是剩下一个人,也要跟小鬼子干到底!”

那个劝降的人,吓得屁滚尿流,灰溜溜地走了。他回到了日本警备司令部,向植田谦吉汇报了劝降的结果。

植田谦吉恼羞成怒:“这个左大胆,太不识抬举了!命令部队立刻集合,向老佛爷岭山寨进发!”

乡村公路上,日军队列整齐,士气高昂。

植田谦吉、吉田苍野坐在吉普车里,向山里挺进。

侦察员向左子沅报告了植田谦吉带重兵进山围剿的消息,左子沅的神情十分凝重,他知道,鬼子这一次,是不惜血本,决意要剿灭南满的抗联武装。

几年来,十八万日军,死在抗联战士的枪口下,二十万日军,被牢牢地钉在东北这片土地上,无法驰援关内。日本人恼羞成怒,专门成立了东三省联合大讨伐司令部,派出重兵剿杀抗联。东北抗日联军,进入最艰苦,最黑暗的岁月,许多队伍被打散了,许多战士被打死了,许多人投降了日本人,连第八军军长薛文东、第九军军长李吉堂这样的抗日英雄,也投降了鬼子,当了汉奸,左子沅的队伍面临前所未有的绝境。

那个年代,决定战争胜败的主要因素,就是双方军事力量的对比,鬼子有十万人,左子沅只有三千人,双方的力量对比太悬殊了,而且,鬼子有飞机,坦克,装甲车,大炮,武器精良,而左子沅根本没有这些。所以,左子沅己经开始做最坏的打算了。

这一次,鬼子采取的是包饺子、梳篦子的战略战术,没有小股鬼子的孤军深入,全靠人海战术,扯开大网,铺天盖地,将老佛爷岭山寨层层包围起来。鬼子像蚂蟥一样聚在山里,步步为营,逐步缩小包围圈,这让左子沅的游击战术一下子没有了用武之地。看来,这回,左子沅的部队,只有同鬼子硬拼了。

左子沅立即带领指战员们开会研究对策。

王景怀神情严肃:“鬼子这次来势凶猛,据可靠消息,为完成满洲国治安三年肃正计划,关东军总司令植田谦吉亲自督战。日军总人数达十万之多,正向我们扑来,对我军形成一种正面包围之势。现在,我们的压力很大,一定要想出一个切实可行的对策。”

左子沅说:“狐狸有千条计,刺猬只有一个主意。大敌当前,硬碰硬是不明智的,一定要想办法保存实力。我建议,将部队化整为零,迅速突围。”

王景怀忧心地看着左子玉:“战士们的情绪怎么样?”

“不太好,最近一段时间,山下的老百姓总上山来找自己的亲人,劝他们回家当良民,说,中国人跟日本人斗,是叫花子跟财神爷比宝,赢不了。日本鬼子太多,这仗打不赢。”左子玉忧虑地说。

李喜玉说:“肯定是日本人搞的鬼,做了策反工作。”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强,不当亡国奴的血,永远是热的,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做一面旗帜,我们不倒,抗联的旗帜就永远不会倒,只要旗帜不倒,身边就会有战士。寸土不让,宁死不降!”左子沅的脸上透着宁死不屈的神情。

肖富贵说:“对,司令说得对。”

左子沅似乎胸有成竹:“具体作战方案,我看就这样,将部队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由王景怀和李喜玉带领,向天桥沟转移,进入北满,然后去苏联。”

左子田插话:“去苏联,可行吗?苏联会要我们吗?”

左子沅肯定地说:“会要,前段时间,王凤铎告诉我,党中央与苏联协商,北满和吉东省委党代表在苏联的伯力开会,与苏方达成协议,苏方允许抗联在战斗失利时转移到苏联修整,补充给养。”

“这真是一个好消息。”

“我建议,部队机关及后勤人员都跟王政委走,去苏联休整。我跟左子玉和左子田,带领一少部分同志,负责牵制敌人,掩护大部队撤退。我们会坚持到底,拖住日军,保证大部队安全撤离,宁肯战死,决不投降!”

“你这是……”王景怀吃惊地看着左子沅,“你这是想让大伙儿活,自己送死啊!”

李喜玉说:“你是想把敌人引到你那儿,保证我们的安全。这可不行,司令的生命比什么都重要。”

“我们兄弟是患难之交,生死相依,我们绝不会丢下你自己走。”李旺财说。

“我们的命是你给的,当初不叫你,哪有我们的今天?要死,我们也死在一块儿!”肖富贵说。

左子沅深情地望着大家:“大敌当前,保存革命种子才是最重要的,多活一个战士,就多保留了一粒抗日的种子。大家不要争讲,我把敌人引开以后,你们就迅速转移,一定要坚持到最后。老百姓都看着我们,我们在坚持,老百姓就有希望,就有盼头。实在坚持不了了,就化整为零,把枪支卸掉,藏起来,下山当农民。时机成熟了,再聚到一起,从头再来。记住,坚决不能倒下,只要有一口气,就与小鬼子干到底!”

李旺财说:“司令安排得有道理,只是司令的安全……”

“国难当头,我不赴死谁赴死?”左子沅的脸上现出一种少有的悲壮,“‘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可怜万里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天生七尺男儿,能为国捐躯,是我最大的荣幸!我唯一的遗憾是,我只有一次生命可以献给我的祖国。现在,我早己将个人的生死置之度外,只求保证大家安全,保存抗日火种,有朝一日成燎原之火,将日本鬼子彻底烧净!”

王景怀动情地说:“转移是生,坚守是死,生死之间见真情呀!我同意这个方案,只是我请求留下,与司令一起战斗,转移的部队由李喜玉带领。”

李喜玉满含热泪:“我也请求留下,与司令一起战斗,转移的部队由李旺财和肖富贵带领。”

“不,我们请求留下,与司令一起战斗!”

“我留下,我坚决不走!”

“我也请求留下,与司令一起战斗。”

众人七嘴八舌。

左子沅的眼眸里泪光闪动:“你们不能这样!要服从命令!”

王景怀说:“司令不答应,我们就全体留下,谁也不转移,与敌人血战到底!”

李喜玉说:“对!我们全留下,与敌人血战到底!”

左子沅无奈地望着众人:“你们……”左子沅咬咬牙,口气变得十分严厉,“服从命令,违令者斩!”

众人傻傻地看着左子沅。

左子沅的部队整装待发。

左子沅站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战士们,满眼的依依不舍:“同志们,战友们,我们就要分别了。此时此刻,我的心里非常难过。‘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这些年,你们跟着我转战南北,出生入死,浴血奋战,从没有半句怨言。我左子沅在这里谢谢大家,真心地谢谢大家!”左子沅对着众将士深深地躹了一躬,“大家的情义,我左子沅九死也无法回报。现在,日本鬼子打来了,我们的队伍己经被重重包围,我们报效祖国,回报父老乡亲的时刻到来了!我们要恪尽职守,各自为战,战斗到最后一刻,宁死不投降,宁死不当亡国奴!我们都是苦出身,都是小人物,但是,位卑未敢忘忧国,我们身上肩负着老百姓的期望,肩负着民族的期望,肩负着国家的期望,我们要做中华民族的脊梁!‘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中国人是不可战胜的!中国人民是永远也打不垮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众人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握紧钢枪,杀尽东洋!”

“宁肯战死,决不投降!”

远处,白洁策马而来。

白洁翻身下马:“司令,我带来了中共中央发给我们的慰问电。”

左子沅十分兴奋:“中共中央发给我们的慰问电?”

“是的!”

王景怀迫不及待地说:“快念,快念!”

白洁站在左子沅身边,高声宣读中共中央的慰问电:“东北抗日联军杨司令转东北抗日联军的长官们、士兵们,向沦陷在敌人统治下己七年多的东北同胞们,在冰天雪地与敌人周旋七年多的不怕困苦艰难斗争之模范的东北抗日军队,表示最深刻的同情,并向你们致以最崇高的民族敬礼。我们在过去、现在和将来,都不会忘记沦陷在敌人铁蹄统治下的东北三千万同胞,不会忘记在最艰难困苦的条件下同民族死敌做长期斗争的亲爱的同志们。”

左子沅激动万分地喊:“大家听,党中央跟我们站在一起,全中国人民都跟我们站在一起!”

众人激动得热泪盈眶。

白洁高声地唱起来,战士们情不自禁地跟着白洁一起唱。

我把心儿交给你,这一片我深爱的土地,

我是你忠诚的儿子,守护你永远不离不弃。

为了你,我情愿抛头洒血,

为了你,我不惜肝脑涂地。

我会用热血擦拭你美丽的天空,

我会用生命滋养你每一寸土地。

为了明天——一个美丽的中国。

跟我上,不屈不挠的中华儿女!

歌声中,左子沅流泪了。

歌声中,王景怀流泪了。

歌声中,左子玉,李喜玉,左子田,李旺财,肖富贵,白洁,流泪了。

歌声中,全体战士都流泪了。

蔚蓝色的天空上,白云堆锦一般地簇拥着,冷峭的山风迎面吹来,鲜红的党旗迎风飘扬。

在鲜红的党旗下,左子沅、左子玉、左子田、李大玄、二明公、王大埋汰等战士,举起右手,向党旗庄严宣誓:“我自愿加入中国共产党,严守秘密,服从纪律,牺牲个人,阶级斗争,努力革命,永不叛党。”

左子沅终于实现了他终身为之奋斗的理想,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

左子沅与众战士依依惜别,大家紧握着双手,互相拥抱着,泪水在众人的脸上奔涌。

转移的战士们的身影,消失在密林的深处。

左子沅带领留下的战士们,奔赴沙场。

战士们军容整齐,威武雄壮。

部队在行进中,战士们高唱《义勇军进行曲》: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

起来,起来,起来,

我们万众一心,冒着敌人的炮火,

前进,前进,前进进!”

崇山峻岭之中,战士们精神抖擞,与敌人展开激战。

日军在中岛一郞的指挥下,向山上轮番进攻。战士们居高临下,狠狠地打击敌人,日军在战士们的顽强抵抗中一次次退却。

中岛一郞指挥日军用迫击炮疯狂地轰炸,迫击炮弹落在阵地上,把阵地上的土连同战士的尸体,掀起一丈多高。天上的飞机一次又一次俯冲,向战士们疯狂地扫射,炸弹扔在战士们的身边,战士们被炸得血肉横飞。

天上的飞机猛烈轰炸,地上的迫击炮轮番发射,大片大片的山地化为焦土,大片大片的悬崖被炸得面目全非。有的树木被劈开,有的树木被炸断,有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像一个个肢体残缺的老人,向苍天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日军停止了轰炸,日军又一次向山上冲锋。

山上又响起枪声,活着的战士又爬起来,拼命抵抗。

中岛一郞绝对无法想象,猛烈的炮火几乎将山上的泥土像翻地一样翻了无数遍,竟然还会有人活着,日军几番进攻,竟攻不下一个山头。

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许多己牺牲的抗联战士像泥塑一样僵立在地上,他们保持着各种各样的姿势,有的举着大刀,有的端着长枪,有的举着手榴弹,有的张着嘴,似乎还在呐喊……

鬼子怯步了。

鬼子冲烈士的遗体打枪,以为他们还活着。

鬼子止步不前了。

中岛一郞站在己死的抗联战士面前,摇头叹息。

吉田苍野拄着指挥刀,站在山坡下,呆呆地望着抗联战士的遗体,他不无感慨地说:“打了这么多年仗,没见过这样英勇的部队。中国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这个民族太难征服了!”

一部分抗联战士在有序地向深山里转移,他们抬着重伤员,搀扶着轻伤员,顽强地行进在大山里。他们将取道天桥沟,向苏联转移。他们虽然衣衫不整,弹尽粮绝,可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视死如归的神情。

左子沅带领着战士们与敌人激烈交火,吸引敌人的火力,不遗余力地掩护大部队转移。

敌人己经将左子沅包围了,左子沅突围几次,都被敌人猛烈的炮火打了回来。

左子田满脸是血:“大哥,我们被包围了,看来,今天得死在这儿了。”

左子沅看看身边的小半拉子:“你怕吗?”

小半拉子挺着脖子:“我不怕!我还有手榴弹,一会儿,小鬼子上来,我就跟他们同归于尽!”

左子沅拍拍小半拉子的肩膀:“好样的,小半拉子,你终于长大了,是一个真正的战士了!”

小半拉子动情地说:“司令,如果有来生,我还跟你一起打鬼子!”

左子沅身边的战士齐声说:“对,如果有来生,我们还跟司令一起打鬼子!”

鬼子的包围圈越来越小,众人无路可退了,众战士一齐向鬼子开火,仇恨的子弹射向鬼子,冲在前面的鬼子倒下了,怎奈后面的鬼子又冲了上来,鬼子实在是太多了,像黄蜂一样,密密麻麻,漫山遍野。

剩下的战士己经不多了,大家攥紧手榴弹,准备与敌人同归于尽。

突然,从密林里冲出一支队伍,他们用密集的火力将敌人打退。

左子沅吃惊地发现,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白洁带领一部分战士出现在他面前。

左子沅几乎是咆哮着:“你们为什么违抗军令?你们为什么不走!”

王景怀,李喜玉,李旺财,肖富贵,白洁,几乎异口同声:“我们要跟司令死在一起!”

左子沅嘴张了几下,一句话没说出来。

这种时候,话是没有用的,人世间任何语言,在这个时刻,都显得十分苍白。本来己经撤离的战友又回来了,抱定了一死的决心,共赴国难,这是人世间多么崇高多么真挚的战友情!这是人世间多么崇高多么伟大的至爱呀!

左子沅的眼里瞬息间涌起一汪泪。

“司令放心,大部队己经撤出去了,由一团长和三团长带领,他们一定会平安到达苏联,我们抗联的队伍是剿不灭的。”王景怀动情地说。

左子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欣慰地笑了。

王景怀和左子沅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左子沅带领大伙儿退至一个山沟里。

左子玉匆匆忙忙地跑过来:“大哥,大哥,秋儿不行了!”

左子沅一惊:“秋儿怎么了?”

“秋儿就要生孩子了!”

“什么?”

“己经流血了。”

“这……”左子沅茫然无措地看着众人,突然,他发现了白洁,“快,白洁你快去帮秋儿接生。”

白洁面露难色:“我不会呀。”

左子沅瞪起眼睛:“不会也得会,快去!”

“是。”白洁转身走了。

左子沅继续吩咐:“李喜玉,你跟左子玉一起去保护秋儿,到沟里去生,快去!”

李喜玉、左子玉、白洁向山沟里奔去。

鬼子涌上来了。

中岛一郞挥舞着指挥刀:“左大胆在那边,进攻!”

鬼子向李喜玉、左子玉、白洁追去。

左子沅果断地向鬼子开枪,旨在吸引敌人的注意力。

左子沅边打边向对面的山坡冲去。

中岛一郞发现了左子沅,他叫嚣着:“左大胆在那边,进攻!”

鬼子被左子沅吸引过来了。

左子沅带领战士牵着鬼子钻进山沟里,鬼子紧追不舍,但抓不到左子沅。

山崖下,秋儿躺在草地上,痛苦地挣扎,产前的阵痛让秋儿汗流满面。

秋儿咬住牙,秋儿咬破了嘴唇。

白洁握住秋儿的手:“忍住,秋儿,使劲儿,使劲儿!”

枪声,渐渐远去。

左子玉松了一口气:“肯定是大哥把鬼子引开了。”

白洁说:“秋儿,别急,别急!”

秋儿大汗淋漓:“白洁,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左子玉说:“秋儿,你不能死!不能死!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要把他抚养,等打完了鬼子,我们的生活会比蜜还甜!”

秋儿使劲地抓住丈夫的手:“子玉,子玉,救救我,快救救我!”

李喜玉在远处端着枪负责警戒,他焦急地询问:“生了吗?生了吗?”

“没有,还没有。”白洁说。

“快呀,鬼子来了就完啦!”

“这是着急的事吗?”

山下有枪声,李喜玉探头望望:“白洁,不好了,山下上来好多鬼子,我把他们引开!”

李喜玉飞快地向后山坡跑去,一边跑,一边冲鬼子开枪。

鬼子发现了李喜玉,向他追来。

李喜玉边打边跑:“小鬼子,你爷爷在这儿哪!快过来给爷爷磕头吧!”

李喜玉不停地打枪,想尽办法把小鬼子引向自己,他奔跑着,小鬼子追赶着。

李喜玉不停地向鬼子射击,不停地奔跑,他发现枪里没有子弹了,他倚在一棵大树上,他摸遍全身,只剩下最后一颗手榴弹。

鬼子发现了李喜玉:“抓活的,他没有子弹了!”

鬼子围上来,鬼子用刺刀对准李喜玉。

李喜玉仰天大笑起来:“你们这帮龟孙子,终于来给爷爷磕头啦!哈哈……”

鬼子把刺刀架在李喜玉脖子上:“说,左大胆在哪儿?”

李喜玉瞪着鬼子:“你不认为我吗?你睁开狗眼好好看一看,你爷爷我,就是左大胆!”

鬼子怔怔地看着李喜玉。

李喜玉大吼一声,拉响了别在腰间的手榴弹。

轰然一响,硝烟里,鬼子全倒下了。

左子玉在远处看见这一幕,揪心地叫了一声:“参谋长——”

山崖下,秋儿艰难地挣扎,挣扎。

终于,传来孩子的哭声,秋儿生产了。

左子玉满脸的汗水。

白洁满脸的汗水。

秋儿满脸的汗水。

白洁抱起孩子,兴奋地喊:“副师长,是个男孩儿!”

左子玉一把抱过孩子,眼里的泪水,像泉水一样涌出来。

秋儿有气无力地说:“子玉,给我看看孩子。”

左子玉把孩子抱给秋儿看,秋儿满意地笑了,她强撑起身子:“走,我们去找大哥!”

左子玉把孩子交给白洁,自己背起秋儿,艰难地往山上爬。

“子玉,放下我,我能走!”

“不行,刚生下孩子,怎么走?”

左子玉背着秋儿爬到山坡上,碰上了前来接应的战士。

左子玉背着秋儿来到左子沅面前。

左子沅发现没有了李喜玉:“怎么就你们几个,参谋长呢?”

左子玉无言,面容十分痛苦。

“快说,李喜玉怎么了?”

“参谋长为了掩护我们,为了救孩子,把敌人引开,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左子沅脸上的表情十分痛苦,他脸颊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里的泪水,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我们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李喜玉,我的好兄弟!我一定会为你报仇!”

左子玉说:“都怪我呀,应当我去引开敌人的。”

“好了,别说了。”左子沅擦干脸上的泪,“我们现在仍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我们得想办法冲出去!”

秋儿说:“白洁,把孩子给我。”

白洁怔怔地看着秋儿:“你,能行?”

“我行!”

“秋儿,你刚生完孩子。”

“穷人家的孩子,没那么金贵,我娘生我的时候在磨道里,脐带刚剪断就站起来干活。现在是非常时期,没那么娇气。”秋儿把孩子绑在后背上,掏出双枪:“大哥,听你的,你说怎么突围吧?”

“白天,只能避开鬼子在山上转,突围,必须是晚上。”

拴柱子说:“司令,又一队鬼子上来了。”

左子沅说:“别慌!左子玉,你带白洁保护秋儿,其他战士跟我来,等鬼子近了再打,节省子弹。”

鬼子在山路上搜索前进。

鬼子在悬崖下行走,与左子沅近在咫尺。

左子沅喊:“打!”

林中枪声大作,战士与敌人近距离交火。

左子沅、左子玉掩护众人边打边撤。

秋儿背着孩子,左右开弓,弹无虚发,敌人纷纷倒在秋儿的枪口下。

白洁赞叹着:“秋儿,你真厉害,刚生完孩子,就打鬼子!”

孩子饿了,哭起来。

白洁说:“秋儿,快奶孩子,孩子饿了!”

秋儿坐在地上,把孩子抱在胸前,敞开怀,开始喂奶。

两个小鬼子从树丛后闪出来,呆愕地看着秋儿,他们想不到,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竟然有一个女人,敞着怀,露着两个大,给孩子喂奶。

秋儿抓起枪,扣动扳机,两个小鬼子在呆愕中全部毙命。

秋儿放下枪,又若无其事地接着给孩子喂奶。

小鬼子又上来了,秋儿又抓起枪,一枪一个。

秋儿索性把孩子绑在胸前,艰难地站起来,她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打鬼子。

又上来几个鬼子,白洁开枪,将鬼子打倒。

左子玉边开枪打鬼子边跑过来:“秋儿,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秋儿正了正趴在她胸前吃奶的孩子,把滑出的重新塞进孩子的嘴里,又左右开弓地打鬼子。

众人边打边撤。

鬼子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林中乱转,找不到左子沅,净挨黑枪。

夜,像巨兽一样张开了大口,将山里的一切都吞噬了,一座座黑色的山峰,高高地耸立在黑暗中,像一头头令人恐怖的巨兽,瞪着狰狞的眼睛,注视着人们。堆积在天空上的乌云,像一个大锅盖,将大地扣得死死的,透不进一丝光亮。

没有风,密林里死一般的静。

远处燃起了一堆堆篝火,那是敌人在休息。

左子沅说:“今天晚上,我们必须突围,到江边集合,那儿有船,我们可以去朝鲜。”

左子玉十分焦虑:“问题是,怎样才能冲出去。”

“子田,你带几个战士去侦察一下,找有伪军的地方。”

“是。”左子田潜入夜色中。

很快,左子田就带人回来了:“大哥,三面都是鬼子,只有南面有一小股伪军。”

“就从南面突围,找烟火稀少的地方往外冲。”

“好!”

“注意,放轻脚步,不要有声响,悄悄摸到敌人身边,然后突然发起攻击。”

众战士紧跟着左子沅,悄悄地向敌人靠近。

秋儿抱着孩子走在最后面。

左子沅压低声音说:“传话给后面,告诉大伙儿,不要出声。”

“告诉大伙儿,不要出声,往后传。”

“不要出声,往后传。”

众战士一个传一个,一首传到白洁那儿。

白洁看看秋儿,轻轻地说:“秋儿,别出声。”

秋儿点点头:“知道。”

众战士跟着左子沅,悄悄地潜到敌营下面的一个隐蔽处,战士们在石砬子下面,敌人在石砬子上面。

战士们屏住呼吸,强抑着心跳。

突然间,孩子哭起来,哭声惊动了敌人。

一个伪军站起来,西处寻找:“什么声音?”

秋儿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孩子还哭,秋儿扯下围巾,死死地堵在孩子的嘴上。

孩子不哭了。

白洁吓出一身冷汗,冲秋儿赞许地点点头。

伪军探着头,冲砬子下面观察了一阵子,没发现什么,又把头缩了回去:“哪来的夜猫子,叫声这么难听。”

左子沅一挥手:“冲!”

众人一跃而起,冲进敌营。

伪军发现有人冲进来,大叫起来:“左大胆!左大胆!左大胆冲进来了!”

左子田一枪击毙了那个叫喊的伪军,众人迅速突围。

伪军冲出帐篷,枪声大作。

好几个伪军被打倒,伪军吓得不敢冲了。

一个连长跑过来,组织伪军继续追击。

邹子良急忙高喊:“站住!站住!别追了!”

“为什么不追?左大胆的队伍突围了!”

邹子良摆摆手:“算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们忘了宫司令的教导,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在战场上看见中国人,枪口抬高一寸。”

那个连长急皮酸脸地说:“小鬼子知道了,还不杀我们全家啊?冲!冲上去,抓住左大胆!”

邹子良扬手就是一枪,将那个连长击毙了。

其他的伪军呆愕地看着邹子良。

邹子良黑着面孔:“你们都看着,这就是违抗军令的下场!”

那些想追击的伪军,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邹子良用威严的口气说:“记住,小鬼子是兔子尾巴长不了,咱当兵的,到什么时候也不能干丧良心的事儿,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伪军们唯唯诺诺。

左子沅带人突出重围。

突围后的战士们躺在鸭绿江边休息。

左子玉来到秋儿的身边:“秋儿,孩子怎么样了?”

“没事儿”。

左子玉抱过孩子,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孩子没有了声息:“秋儿,孩子怎么了?”

秋儿不明所以:“怎么了?”

“孩子怎么没有一点儿声息?”

秋儿大吃一惊,急忙接过孩子。

夜太黑,秋儿看不清孩子的面孔。

秋儿把孩子贴在自己脸上,才发现孩子己经没有了呼吸。

秋儿惊叫起来:“孩子!我的孩子!”

白洁急忙奔过来:“怎么了?”

秋儿失声痛哭:“我的孩子死了!”

众人皆惊愕:“孩子死了?”

左子田大惊失色:“什么?孩子死了?”

左子沅听见声音,从远处走来:“怎么回事?”

秋儿哭着说:“孩子死了,是我杀死了孩子,是我杀死了孩子!”秋儿的哭声在胸中起伏澎湃。

左子沅痛苦地看着秋儿:“怎么是你杀死了孩子?”

秋儿哽咽着:“突围时,孩子哭,怕暴露目标,我用围巾使劲儿捂住孩子的嘴,把孩子憋死了。”

左子玉感觉心被剖开了,他紧紧地抱住孩子:“孩子,我的孩子,你来到这个世界上,连个名字都没来得及为你起,就……孩子,爸对不起你呀!”左子玉的胸腔里发出一阵呜咽。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秋儿哭得昏了过去。

“秋儿!秋儿!”白洁使劲儿地摇晃着秋儿。

左子沅的眼神痛苦万分,整个心都变成了一个的伤口。

这个黎明,就这样迈着沉重的脚步,姗姗地来了。

清晨的山野,晓凉露凝,西周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鸟鸣。

秋儿躺在左子玉的怀里,万念俱灰,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心底里汪起一潭绝望的死水。

第一缕阳光仿佛生病了似的,惨白惨白的,透过树隙,有气无力地照在战士们的身上。

突然,不远处,现出鬼子的身影。

一个日军小队长喊:“他们就在前面,人己经不多了,抓活的,活捉左大胆,赏五十万大洋!”

战士们听见鬼子叽哩哇啦地乱叫,大家迅速地爬起来。

左子沅嘱咐大家:“不要恋战,边打边撤。”

左子沅打响了第一枪,一个鬼子应声倒下。

鬼子开始还击,西野里枪声大作。

秋儿突然发疯般地冲出来:“小鬼子,还我的孩子!还我的孩子!我跟你们拼了!”

秋儿把双枪端在胸前,对着前面的鬼子不停地点射,鬼子在枪声中一个又一个地倒下。

“秋儿!”左子玉大叫着冲上来,不停地开枪射击,鬼子一个个栽倒在地上。

突然,鬼子的枪机响起来,一排子弹打在秋儿的胸口处,秋儿的衣服被打烂了,鲜红的血像红色的泥浆一样喷出来,秋儿的嘴角是血,脸上是血,秋儿变成了一个血人。

“还我孩子!还我孩子!”秋儿大叫着,整个江畔都是秋儿的叫声,山谷里也是秋儿叫声的回音,“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秋儿倒下了,永远地倒下了。

秋儿的眼睛,是睁着的。

感谢读者一路追随,你们的厚爱就是对作者最大的肯定与鼓励。《苍山如血》(别名《血溅河山》)即将连载完毕,请读者继续阅读作者的另一部力作《捡个媳妇过日子》,己发布。感恩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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