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秃头HR脑门上那点绿光像块烙铁，烫得整个“优化中心”仓库鸦雀无声。鬼火灯管滋滋的电流声都显得刺耳。苏小满指间的警用激光笔还亮着，那道凝聚的绿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稳稳钉在幕布放大投影的油亮脑门中央，汗珠滚动的轨迹纤毫毕现。
秃头HR的脸由青转红，再由红转紫，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只被掐住脖子的瘟鸡。台下那些麻木的鬼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混杂着惊愕和一丝扭曲快意的表情。
死寂被骨板平板尖锐的蜂鸣撕裂。
苏小满低头。屏幕上弹出一条加粗的血红色通知，背景是滴血的锁链图案：
【紧急征调令】
征调对象：苏小满（员工编号：阴间保洁007）
任务内容：忘川河核心污染区漂流物紧急打捞（高危）
任务地点：忘川河IPO试生产排污口下游（坐标：X-003,Y-IPO）
时限：立即执行（计入本月强制加班KPI）
备注：未携带规定防护装备（忘川特供版防化魂衣）属严重违规，本次任务功德值收益扣减80%，工伤概率提升至99.9%！
通知下方，一个灰白色的沙漏图标疯狂倒计时。
苏小满扯了扯嘴角。报复来了，快得毫不掩饰。她拇指一抬，绿光熄灭。秃头HR像被抽了骨头，踉跄一步扶住讲台，油亮的脑门上汗如雨下，死死低着头不敢再看台下。仓库里只剩下平板蜂鸣和忘川河若有若无的呜咽。
她弯腰，捡起脚边那本被灰尘覆盖的《地府效率学》砖头。劣质的塑料封面硌手。她掂了掂，没再看讲台上那个筛糠般的身影，转身就走。破烂的鞋底踩过仓库满是污渍的水泥地，发出黏腻的声响，穿过一排排呆滞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消失在门外腥臭的河风里。
忘川河畔的风，永远裹挟着陈腐的淤泥味和某种若有若无的、类似腐败甜品的甜腥。苏小满站在陡峭的河岸上，脚下是翻滚着油污和诡异泡沫的浑浊河水。这里正是之前贞子的头发钓起污染罐的地方，排污口如同巨兽的喉咙，贪婪地吞噬着污浊的水流，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漩涡。漩涡边缘，粘稠的黑色液体裹挟着各种垃圾：断裂的骨殖、锈蚀的金属碎片、半融化的怨灵结晶、甚至还有腐烂的、看不出原貌的织物残片。
坐标：X-003,Y-IPO。阎王私生子的“杰作”源头。
没有防化魂衣。只有她一身浸透了忘川污泥和人间垃圾味的破烂。河风一吹，贴在身上，冰冷刺骨。骨板平板的蜂鸣停了，屏幕幽幽亮着，显示着打捞区域的网格图，一个微弱的红点在靠近漩涡中心的位置缓缓移动。
任务说明冰冷简洁：“目标：识别并打捞具备异常魂力波动的漂流物。工具：自备。”
自备？苏小满看着脚下污浊翻滚的忘川水。下去捞？那99.9%的工伤概率大概会瞬间变成100%。她目光扫过河岸，落在不远处几根被丢弃的、锈蚀严重的铁管上。管子上还缠绕着断裂的黑色拘魂锁链碎片。
她走过去，费力地拖起两根最长的铁管，用脚踹掉上面缠绕的锁链碎片。铁管冰冷沉重，一端还带着弯曲的钩状结构，大概是以前用来钩捞河底重物的。她将两根铁管末端交叉，用断裂的锁链勉强缠紧，做成一个简陋的、三米多长的“打捞叉”。
走到河岸最边缘，浑浊的河水几乎能舔舐到她破烂的鞋尖。漩涡巨大的吸力拉扯着空气，腥腐的气味浓得化不开。她将自制的打捞叉探入水中，铁管瞬间变得沉重无比，污浊的水流冲击着叉身，震得她虎口发麻。她咬着牙，凭着骨板平板上那个微弱的红点指引，将叉子艰难地伸向漩涡边缘。
叉尖在粘稠的、裹挟着各种垃圾的浊流中搅动。触感滑腻、沉重、充满令人不安的阻滞。钩子挂住了什么，她用力往回拖。哗啦一声水响，拖上来的是一大团纠缠不清、泡得发胀的黑色水草，里面裹着几块断裂的白骨和一只腐烂的鱼头，散发着浓烈的恶臭。魂力波动？屁都没有。
丢掉。再探。
这次钩上来半截锈蚀的拘魂锁链，锁链末端还挂着一小块撕裂的黑色紧身制服布料——地府特勤的。苏小满冷笑，甩开。她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探入、搅动、拖拽、丢弃的动作。手臂酸麻，冰冷刺骨的河水浸湿了破烂的裤腿，顺着小腿往下淌。每一次拖拽都耗费巨大的力气，每一次捞上来的都是令人作呕的垃圾。平板上那个红点，依旧在漩涡边缘顽固地闪烁着。
时间在腥臭的风和冰冷的河水中粘稠地流逝。掌心烙印的搏动微弱却持续，像谢必安那半死不活的呼吸。她再一次将叉子狠狠捅进漩涡边缘的浊流，用力搅动。叉身传来一阵不同于之前的剧烈震颤！钩尖似乎挂住了一个沉重、光滑、但体积不大的硬物。
她心下一紧，用尽全身力气往回拖！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沉！
哗啦——！
一团裹满了黑色淤泥和腐烂水草的物体被拖出水面，重重摔在河岸的污泥里。淤泥簌簌落下，露出里面东西的轮廓——一个瓶子。
不是AD钙奶瓶。是一个造型古拙的、深褐色的玻璃瓶。瓶口用某种暗红色的、类似蜡封的东西紧紧塞住，瓶身上沾满了河底淤泥和水藻，但依稀能看到玻璃瓶壁很厚，透着一股陈旧感。
最刺眼的，是瓶颈上系着的一根细绳。绳子己经腐朽发黑，但绳子上吊着的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却异常清晰——一块小小的、边缘被河水打磨得圆润的白色骨片。骨片上，用尖锐物深深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却透着无尽绝望的符号：
“快逃！！！”
符号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更潦草的血色刻痕，颜色己经黯淡发黑，却依旧触目惊心：
“小心谢必安！傀儡！快逃！！！”
苏小满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丢掉沉重的打捞叉，几步上前，顾不得污泥，一把抓起那个沉重的玻璃瓶。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瓶身淤泥被抹开，露出了玻璃瓶底。那里没有“地府环保局特许”的磷光标记，取而代之的是一行被烧制在玻璃内部的、同样歪歪扭扭的小字：
“生产日期：地府IPO启动日”
漂流瓶！前任保洁的遗书！
她手指有些颤抖，用力抠掉瓶口那暗红色的蜡封。蜡封碎裂剥落，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年水腥、血腥和绝望的味道从瓶口逸散出来。瓶子里没有信纸，只有一团卷得紧紧的、浸泡在浑浊液体里的暗黄色东西。像是……某种皮？
苏小满用两根沾满污泥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湿滑冰冷的东西从瓶口夹了出来。触感坚韧，确实是某种处理过的皮革。她忍着那股刺鼻的味道，在河岸的污泥地上，将那团湿漉漉的皮缓缓展开。
巴掌大的一块皮子。皮子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某件衣服上硬撕下来的。皮面一面是粗糙的肌理，另一面……用某种深褐近黑的、早己干涸凝固的液体，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那字迹扭曲、癫狂，透着一股垂死挣扎的惊惧：
“后来者！无论你是谁！跑！离开地府！越远越好！”
“别信合同！灵魂绑定是陷阱！谢必安是傀儡！他被锁住了！锁在谢氏的祖咒里！”
“IPO是吃魂的机器！阳寿废水只是开始！他们要抽干所有魂力！点燃那该死的‘永恒熔炉’！”
“忘川河底！排污口阀门！不是总阀！是分阀！X-003是假的！真的在……在……”字迹在这里被大团污浊的液体晕开，模糊一片。
“证据……我藏了……在……瓶……”字迹再次中断，只剩下大片凌乱绝望的划痕。
“它们发现我了！追来了！我逃不掉了！后来者！记住！别信任何人！尤其是谢……”最后几个字被一道深深的、贯穿皮子的撕裂伤截断，只留下一个残缺的“必”字。撕裂的边缘，凝固着深褐色的血痂。
皮子的右下角，一个同样用深褐色“墨迹”画着的、极其简陋的图案：一个被数条锁链穿透身体、钉在巨大齿轮上的模糊人形。人形的心脏位置，被打上了一个狰狞咆哮的麒麟兽标记——谢氏家徽。
河风呜咽着卷过，带着忘川河特有的腥冷。苏小满捏着这张冰冷滑腻、浸透了绝望的皮子，站在污浊的河岸上，一动不动。掌心烙印的搏动，此刻清晰地传来一丝冰冷而复杂的震颤，像是锁链的轻响，又像是一声遥远的、被掐断的叹息。
秃头HR的油亮脑门，那本“福报砖头”，强制灌输的噪音，还有眼前这皮子上泣血的控诉……所有的碎片，终于被谢必安手腕上那无形的锁链串在了一起。
傀儡？锁在祖咒里？
苏小满低下头，看着污泥中那个刻着“快逃”的漂流瓶。瓶口破碎的蜡封像凝固的血块。她沾满污泥的手指，缓缓抚过皮子上那个被锁链穿透的谢氏麒麟标记。
然后，她弯腰，捡起了那块吊在瓶口的、刻着“快逃”的白色骨片。边缘很锋利。她捏着骨片，在那块浸满绝望的皮子背面，沾着忘川河底冰冷的污泥，用尽力气，一笔一划，刻下新的字迹。骨片刮过坚韧的皮子，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举报信：实名举报谢氏集团阎王私生子（地府CEO）篡改生死簿、非法排污、制造阳寿废水！证据链如下：……”
污泥混着皮子本身残留的暗褐血渍，成为新的墨。她的字迹同样扭曲，却带着一股冰冷的、掘墓人般的狠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