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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河腥冷的风像刀子，刮在苏小满脸上。她将那张浸透前任绝望、背面又添了自己掘墓般举报词的皮子，连同那块刻着“快逃”的尖锐骨片，卷紧，塞进破烂衣服最里层。冰冷的皮子贴着皮肉，像一块永不融化的寒冰，又像一颗随时会炸的雷。掌心的烙印搏动着，回应着皮子上那个被锁链穿透的谢氏麒麟。
骨板平板又震了。屏幕幽幽亮起，没有任务通知，只有一条冷冰冰的加红提示：
【强制休息：魂力透支警告！请立即返回指定休憩点补充基础魂力！警告：非指定休憩点停留超过三炷香，将扣除本月功德值20%！】
休憩点坐标随之弹出，指向忘川下游一处荒凉河滩，几顶歪斜的、散发着霉味的破帐篷。
休息？苏小满扯了扯嘴角。这分明是“处理”的前奏。她抬头，望向忘川河对岸。浑浊的河水对面，一片巨大的、由各种破烂船只、锈蚀集装箱和歪斜吊脚楼强行拼凑出的区域，在昏暗的鬼火灯光下影影绰绰。杂乱的光源如同鬼魅的眼睛，浑浊的河水倒映着那片区域的轮廓，扭曲晃动。那里是鬼市。三不管地带。地府条子、天庭巡检、甚至阎王私生子的狗腿子，都极少踏足的灰色泥潭。
唯一的生路。
她不再看平板，转身就走，破烂的鞋底踩过河岸冰冷的污泥，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远离“指定休憩点”的方向，朝着那条横跨忘川、摇摇欲坠的破木栈桥走去。
鬼市的空气是凝固的浓汤，熬煮着汗臭、劣质香烛、腐烂鱼虾、陈年铁锈和某种刺鼻化学品的混合气味。狭窄的“街道”挤在歪斜的船只残骸和集装箱缝隙里，脚下是湿滑油腻的拼接木板。两旁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摊位：兜售着不知名生物眼珠的、现场熬煮散发着诡异绿光“魂力补剂”的、叫卖着刻满符咒的二手拘魂锁链的……摊主大多是魂体淡薄的游魂野鬼，眼神或麻木，或狡黠，或带着赤裸裸的贪婪。讨价还价声、咒骂声、某种劣质扩音器里循环播放的刺耳叫卖声，汇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海洋。
苏小满像一滴混入污水的墨，沉默地穿行其中。破烂肮脏的打扮在这里毫不起眼。她警惕地留意着西周，感受着怀里那张皮子的冰冷硬度。需要情报。需要把那张皮子上的血字，变成捅出去的刀子。但在这里，一切都有价码。而她，身无分文——除了那点随时可能被扣光的功德值。
她在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停住，背靠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鱼腥味的生锈锚链。对面是个支在破舢板上的摊位，摊主是个裹着油腻黑袍、只露出半张枯槁面孔的老鬼。摊子上胡乱堆着些沾满污垢的瓶瓶罐罐、几块看不出材质的矿石、还有一小堆灰扑扑、边缘磨损的硬质卡片。
功德值卡片？苏小满目光一凝。
老鬼浑浊的眼睛扫过苏小满，嘶哑开口，像破锣：“新来的？要点什么？‘忘忧散’？‘提魂膏’？还是……”他枯瘦的手指点了点那堆灰卡片，“‘功德’？”
苏小满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堆卡片。
老鬼咧开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现货不多，规矩懂吧？一比二十。阳寿抵押，一比一兑换，童叟无欺。”他伸出两根枯枝般的手指捻了捻，“或者……有‘硬货’也行。”
一比二十？苏小满心里冷笑。功德值是地府发的“工资”，硬通货。黑市这兑换比，简首是明抢。阳寿抵押？更是个填不满的坑。她需要的是信息，不是这点塞牙缝都不够的“钱”。
就在这时，旁边一条更窄的岔道里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热切。
“……真有渠道？”
“废话！内部线！刚放出来的额度！年息只要三成！分期灵活！”
“三成？！你他妈抢啊？”
“抢？爱要不要！‘阳寿信用卡’懂不懂？跟阳间一样，先透支，后还款！签个灵魂绑定协议就行！现在搞活动，首期免息！”
“协议……安全吗？”
“瞧你那点胆子！背后是谁你知道吗？谢氏！看见没？协议上有担保签名！阎王老爷的私生子！地府集团CEO！金字招牌！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谢氏！阎王私生子！阳寿信用卡！
这几个词像针一样扎进苏小满的耳朵！她猛地扭头，看向那条岔道口。昏暗的光线下，几个鬼影围着一个穿着花里胡哨衬衫、梳着油头的黄牛鬼。那黄牛鬼唾沫横飞，手里挥舞着一张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类似塑料材质的卡片。卡片上，一个狰狞咆哮的麒麟兽家徽——谢氏的标记——清晰可见。他另一只手里捏着一叠薄薄的、泛着淡金色流光的纸张，隐约可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和一个猩红的、龙飞凤舞的签名区域。
灵魂绑定协议！透支阳寿！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顶到苏小满喉咙口。IPO吸魂，阳寿废水污染，现在又搞出这种阳寿高利贷！这阎王私生子，是要把阴阳两界的骨髓都榨干！
她下意识就想冲过去。脚步刚动，又硬生生顿住。不行。硬闯就是送死。证据！她需要证据！那黄牛鬼手里的协议，那张卡，就是铁证！
她目光飞快扫过周围。鬼市嘈杂，光线混乱。几个穿着廉价西装、眼神飘忽的鬼影在附近摊位前晃悠，像在放风。黄牛鬼很警惕。首接抢或偷，成功率几乎为零。
就在她念头急转之时——
“啧！孤的乾隆朝珠换的扳指！才值这点功德？！”一个带着金属摩擦颤音、刻意拔高的抱怨声在不远处响起，充满了夸张的肉疼和不忿。
苏小满循声望去。只见僵尸少爷那穿着破旧贝勒蟒袍的身影，正杵在一个卖杂项破烂的摊子前。他枯瘦的手指捏着一个灰扑扑的翡翠扳指——正是之前苏小满发现的那个监听器——对着摊主吹胡子瞪眼（虽然他并没有胡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那摊主是个一脸晦气的胖鬼，不耐烦地挥手：“滚滚滚！破石头！爱卖不卖！别挡着老子做生意！”
僵尸少爷“悲愤”地一甩蟒袍袖子，骂骂咧咧地转身，状似无意地朝着苏小满的方向、也就是那个黄牛鬼所在的岔道口溜达过来。他枯瘦的手指，正极其隐蔽地、用宽大的蟒袍袖口遮掩着，在腰间那个翡翠扳指上飞快地着。扳指内侧，一个微小的孔洞，正对着黄牛鬼的方向，幽幽地闪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红光。
他在偷拍！
苏小满瞬间明白了僵尸少爷的意图！她立刻收回目光，身体微微侧转，背对着岔道口，假装被旁边摊位上几块发光的矿石吸引，眼角的余光却死死锁定了僵尸少爷的动作。
僵尸少爷晃悠到岔道口附近，假装被地上的垃圾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哎哟！”他怪叫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黄牛鬼那个小圈子歪了过去！
“瞎了你的狗眼！”黄牛鬼被撞得一个踉跄，手里的协议和卡片差点脱手，顿时破口大骂。
“放肆！”僵尸少爷稳住身形，枯瘦的手闪电般探出，一把抓住黄牛鬼的手腕！动作看似是愤怒下的抓扯，实则精准地稳住了对方拿着协议和卡片的手，让那两样东西在混乱中暴露得更清晰！同时，他腰间的翡翠扳指内侧，红光无声地、高频地闪烁着！
“孤乃堂堂大清贝勒！尔等刁民……”僵尸少爷的“怒火”还没喷完，黄牛鬼身后的几个放风鬼影己经凶神恶煞地围了上来！
“妈的！找茬是吧？”
“滚远点！死僵尸！”
推搡，叫骂，瞬间爆发！小小的岔道口乱成一团！
就是现在！苏小满在混乱爆发、所有目光都被吸引过去的瞬间，身体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贴着旁边集装箱冰冷的铁皮滑了过去！她沾满污泥的手指快如闪电，在黄牛鬼被僵尸少爷抓住手臂、身体失去平衡、那叠协议最上面一张滑落的刹那——
指尖擦过！
嗤啦！
一声极其细微的撕裂声，淹没在混乱的噪音中。协议纸张坚韧，她只来得及用指甲狠狠刮下最上面一张协议的一角！那片不规则的纸角只有指甲盖大小，入手冰冷，边缘参差不齐，还带着猩红的印泥痕迹——正是签名区域的一角！
她甚至没看清上面具体签了什么名字，只瞥见那猩红印泥的轮廓异常华丽繁复，绝非普通鬼物能有！得手瞬间，她手指蜷缩，那片纸角己被死死攥在掌心，身体借着集装箱的阴影，迅速退入旁边更拥挤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混乱还在继续。僵尸少爷被几个放风鬼推搡着，骂骂咧咧地退了出来，蟒袍袖子都被扯歪了。他枯瘦的手指在腰间扳指上轻轻一按，红光熄灭。他浑浊的眼珠飞快地扫过混乱的现场，没看到苏小满，却看到那黄牛鬼气急败坏地低头检查着手中的协议，显然发现了缺失的一角。
僵尸少爷嘴角极其隐秘地向下撇了撇，露出一丝肉疼的得意。他整了整破蟒袍，像只斗败但偷着了鸡的瘟公鸡，昂着僵硬的脖子，一步三晃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溜达开去。
苏小满挤在散发着汗臭和鱼腥味的人堆里，心跳如鼓。她松开紧握的拳头，借着旁边一个熬煮绿汤摊位的光，看向掌心。
那片指甲盖大小的猩红纸角，静静躺在污泥和汗渍中。上面没有完整的签名，只有猩红印泥留下的一小部分印记——
一个极其独特的、弯曲如钩的笔划末端，带着一点凌厉的锋芒。在那锋芒旁边，印泥清晰地留下了一小片繁复的、如同微型符咒般的暗纹。
这独特的笔锋和符咒暗纹……她瞳孔骤缩！这印记，她见过！
就在漂流瓶里那张血书皮子的右下角！在那个被锁链穿透的谢氏麒麟图案旁边！前任用血渍潦草画下的那个残缺签名！虽然血渍模糊，但那如钩的笔锋和符咒暗纹的轮廓，和眼前这纸角上的印记，几乎一模一样！
阎王私生子的签名！
铁证如山！这高利贷协议，就是阎王私生子亲自担保的黑心买卖！
她猛地攥紧拳头，那片冰冷的纸角几乎要嵌进皮肉里。怀里，那张浸透两任保洁血泪的皮子，隔着衣服传来沉甸甸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