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儿?”
被门口的动静惊醒的祁吴氏,望着面色铁青的走了进来的儿子,神色诧异地张口轻唤了一声。
祁郢皱了皱眉。
竟然真是在午睡?
然而如今,他也顾不上懊恼自己的鲁莽和无礼了,首接开口质问道:“听说母亲在帮孩儿张罗纳妾之事,可是真?”
祁吴氏瞬间便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了,缓缓撑起身子,在吴玉的搀扶下坐起身后,神色平静道:“是的。”
“母亲怎可不经我允许,擅自替我做决定?!而且我夫人入门不过才一月,母亲是否太心急了些?”
见对方竟然还这么平静、这么有恃无恐云淡风轻,祁郢顿时有些情绪失控了。
这声刺破云霄的厉声质问,不仅将屋内的两个老太太震住了,就连刚刚赶到现场的姬如雪也愣住了。
他这是……在发火?还是冲他母亲?
原来这个雷打不动的冰块脸,竟然也会有这么大动肝火的时候?
是因为她吗?
姬如雪一下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该感动还是该惊讶了。
“你、你吼什么?”
祁吴氏面色苍白、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儿子说道。
“我是你母亲,难道连你的婚姻之事都不能做主了吗?你父亲和兄长都不在了,我就想给你多纳几个女人来为祁家开枝散叶,怎么了?”
“您别拿父亲和兄长来压我!开枝散叶是这么开的吗?我知母亲平日里对我夫人多有不喜,可也不至于这样折辱人吧?你有想过你此举又将我至于何地了吗?”
“你……”
眼瞅着那边两人越掐越上头了,姬如雪知道不能再坐看下去了。当即就要走进去将祁郢拉出来,这时身旁突然多出一只手拉住了她。
姬如雪一惊,慌忙回头。
只见一位杏眼桃腮、眉目如画的人,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此时正一手拉着她,一手冲她比了个“嘘”的噤声手势。
她是……!
姬如雪认得她,这位是祁家大公子的遗孀,祁郢他大哥的媳妇儿。前段时间回娘家探亲了,如今过了小半年才回来。没想到对方刚一回来就赶上这一出。
说起来,她现在应该还不认识她吧?不会把她当成什么不速之客吧?
好在,姬如雪显然多虑了。
李萱虽然这半年来都不在将军府,但对于祁家近来发生的事,以及祁府小公子奉旨成婚的事她还是知道的。想来眼前这位姿容绝丽的姑娘,便是小郢新纳的夫人了吧。
“你先别露面,我进去看看。”
跟姬如雪小声交代了一句后,李萱便径自走了进去。
姬如雪站在门口思考了片刻,放弃了跟进去的打算。
也是,她要是现在出现的话,可能还会把那母子俩的矛盾激化。
“母亲,三弟,萱儿回来了。”
李萱进去后,先是快速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然后装作刚回来的样子,抬起头微笑着跟几人打了声招呼。
“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们人呢,原来是都跑到东厢房这边来了啊……话说,你们这是怎么了吗?”
“大夫人,您回来得正好,快劝劝小少爷吧!让他莫要再气老夫人了……”
见祁吴氏母子仍跟两只牛犊子一样在那置气,一时竟顾不上搭理省亲回家的李萱。吴玉连忙跟找到了救命稻草般走了过去,面露急切地说道。
李萱闻言,终于正了正神色,转头望向祁郢这边。
“小郢?”
“……见过嫂子。”
祁郢黑着张脸,尽管面色还是不太好看,但还是恭恭敬敬地跟自己的长嫂打了个招呼。
“能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吗?许久没见你这般动气了。”
李萱这话是对祁郢说的,人却走到了祁吴氏旁边,安慰般地握住了她的手。
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她这位三弟发这么大火。
依稀记得上一次让小郢动这么大肝火还是在五年前,老二媳妇被她自家的老太爷逼死的时候。
那个时候,祁郢的二哥战死沙场的讯息刚传回来,本就体弱多病的老二媳妇祁周氏,听闻这噩耗,天天以泪洗面之下,身子顿时更差了。
然而偏偏,麻绳偏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就在她快要熬过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就要重拾往后生活下去的信心时,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她本家的一位老太爷,据说还是她的亲爷爷。竟然在她病愈后回娘家访亲时,当面斥责她,说她“夫君都死了,你怎么还有脸活着”之类的话。
当晚,受不了这刺激的祁周氏,便一尺白绫悬梁了。
不久后,当祁郢听说这事时。当时年仅十西岁的他,竟怒不可遏地首接提着一杆枪,单枪匹马的闯入了周家,扬言要手刃了周老太爷替他二嫂报仇。
然而周家虽然比不上祁家,却也是当地有名的豪门大族。府中养的护院打手没有几百也有七八十,祁郢一个身板还没完全长开的毛孩子哪里是那几十个大人的对手。很快便被阻拦在了周家大门外。
要不是祁家很快就来了人,说明了祁郢的身份,可能那次祁郢就得被打断一双胳膊腿。
那一天,也是李萱第一次知道这个向来循规蹈矩、不爱说话的小弟,竟然有这么大的气性。要么不生气,要么便是雷霆之怒。
哪怕后来被人强行拉回了府,也是气得郁结于心,生生发了三天高烧。
从那之后,他对于周家这种号称以诗书传家的文人世族,便再也没有任何好感了。就连老夫人都不敢再跟他提什么以文入仕的话了。
所以眼下,虽然不知道这对母子俩是因为啥吵成这样的,但李萱想,绝不能将此事当作一场普通的争吵来对待。
虽然她现在问的是祁郢,但其实心底清楚这事八成是母亲这边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否则以祁郢那心软孝顺的性子,是绝不会把场面闹得这么难看的。
“……”
祁郢没有说话,只是面沉如水的低着头,既不解释也不争辩,只是半步不退地杵在那。
而祁吴氏,原本都被这突然叛逆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了,然而在自家大媳妇走进来后却渐渐冷静了下来。
“唉……”
缓缓叹息了一声。
祁吴氏忽然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般,疲乏得厉害,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儿大不由娘,终是我这老婆子不知好歹、偏要来多管这闲事了。你既不愿,那此事便就此作罢吧。大不了所有的恶名都由我这恶婆子来担……”
“……!”
此言一出,前一刻还在那倔强地无声对抗的祁郢,却是蓦然浑身一震。
随即,他那好不容易竖起的坚硬外壳,终是被这句话深深刺痛了。一瞬间,无边的懊恼与羞愧席卷而来、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