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宫巷,弥漫着醉人的梨花香。风拂过,花瓣如雪般飘落,洒在青石板路上,像是给这寂寥的宫闱添了几分诗意。
箫楚楚身着杏黄襦裙,裙裾摇曳间,扫过细碎的花瓣。
她将丝帕藏于广袖之中,指尖不住地着上面精致的绣纹,那是她花了几个日夜,精心绣制的并蒂莲。
她己第五次探头望向翰林院的方向,眼神中满是期待。
头上的鎏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垂下的珍珠在阳光下闪烁,似点点星芒,却也难掩她眼底的落寞与焦急。
终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朱红宫墙下。
谢清玄抱着书卷,身着鸦青色官服,眉眼如墨画,腰间的玉带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清瘦的腰线。
他身姿挺拔,宛如松竹,只是神色依旧清冷。
“谢大人留步!”
箫楚楚清亮的嗓音,惊飞了檐下的白鸽。那白鸽扑棱着翅膀,在宫巷上空盘旋。
谢清玄听到呼唤,身形一顿,却连睫毛都未曾颤动分毫。
他缓缓侧过身,恭敬地行礼:“参见公主。”
声音低沉而疏离,仿佛隔着一层薄冰。
箫楚楚提着裙摆,小跑上前,鹅黄的披帛在身后翻飞,宛如一只蹁跹的蝴蝶。
她仰起脸,额间的花钿在霞光的映照下,愈发鲜艳夺目。
她急忙将藏在袖中的丝帕递到他眼前,丝帕上的并蒂莲栩栩如生,似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前日见你研墨时袖口沾了墨渍,这个给你……”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羞怯与紧张,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
然而,谢清玄却后退半步,袖间沉水香的气息随风掠过她鼻尖,却未能带来一丝暖意。
“公主慎行。”
他的话语如同寒夜的霜。
“男女授受不亲。”
“本宫亲手绣的!”
箫楚楚心急地踮起脚,奋力将丝帕往谢清玄怀里塞去,指尖不经意擦过他胸前银线绣就的云纹,那细腻的触感让她心跳漏了半拍。
“你看这莲花,我特意请教了尚衣局的姑姑……”
她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娇嗔,像只讨好主人的雀鸟。
“啪”,手中的书卷猛地落地,在寂静的宫巷里发出沉闷声响。
谢清玄突然伸出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让那精致的鎏金镯子都深深陷入肌肤。
箫楚楚吃痛,下意识抬头,却首首撞进他寒潭般的眼眸,那眼底翻涌着的暗潮,像是藏着无尽的挣扎与隐忍,叫她瞬间失了言语。
“男女有别,不敢私受。”
他松开手,箫楚楚的腕间留下一圈淡红指痕,如同烙下的印子。
谢清玄弯腰拾起书册,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仿佛刚刚的失态从未发生。
那方丝帕被他叠得规规矩矩,边角齐整得好似用尺子量过,又递回到她面前。
箫楚楚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忽然注意到他尾指上戴着的那枚青玉扳指。
那抹翠色刺得她眼眶发酸,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的委屈与愤懑,她猛地伸手去拽他衣袖:“谢清玄你……”
“公主若再逾矩,臣只能奏请圣上换值。”
谢清玄迅速退到宫墙的阴影里,半边脸浸在暮色中,宛如一块冰冷的玉石。
“明日开始,臣会改走东华门。”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仿佛要将两人之间的情丝彻底斩断。
时光流转,藏书阁的雕花窗棂间漏进细碎阳光,在地上洒下斑驳光影。
谢清玄握着书脊的手指微微发白,不知是因书中内容,还是因心中烦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的裙裾声,他心中一紧,迅速将手中的《水经注》塞回书架,转身之时,却一头撞进一片灿烂的杏色云霞。
“抓到你了!”
箫楚楚清脆的声音在藏书阁内回荡,她张开双臂,稳稳拦住谢清玄的去路。
发间金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像是在奏响一曲热烈的乐章。
今日的她,换了一袭鹅黄齐胸襦裙,臂弯间的烟紫披帛轻轻扫过书架,惊起的浮尘在透过窗棂的光束中肆意飞舞,宛如点点星光。
谢清玄垂眸,目光落在她绣鞋尖上的珍珠,那圆润的光泽却没能让他的神色有丝毫缓和。
他的声音比廊下清脆的铜铃更显清冷:“请公主让路。”
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不让!”
箫楚楚非但未退,反而突然逼近,带着蜜合香的气息轻轻拂过他的喉结,似有若无的芬芳撩拨着他的心弦。
“除非你收下这个。”
她从袖中掏出一方新绣的竹纹帕,翠色的丝线在光线下泛着粼粼波光,精致得让人心动。
谢清玄猛地后退,后腰重重撞上书架,几卷典籍随之震落。
纷纷扬扬的书页如雪花般飘落,他下意识伸出手,揽住差点被砸到的少女。
掌心触及她柔软腰肢的瞬间,佛堂的钟声仿佛在耳畔骤然炸响,震得他心乱如麻。
“臣僭越了!”
他厉呵一声,可手臂却像不听使唤般,迟迟没有松开。
首到确认她站稳,才像被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
指尖残留的温度,如同烙铁,灼得他心口生疼。
慌乱间,他扯下丝帕,狠狠掷在地上:“此物逾制,请公主收回。”
箫楚楚怔怔地望着掉落在脚边的竹丝帕,那是她熬红了双眼赶制的。
可此刻,掉落在地上,宛如她骤然收紧的心脏,丝丝缕缕的疼痛蔓延开来,让她眼眶泛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
暮色如墨,缓缓漫过谢府的青瓦。
谢清玄独坐于书房,目光首首地盯着案上那方丝帕,烛火摇曳,将丝帕上并蒂莲的影子,歪歪斜斜地投在窗纸上。
恍惚间,竟幻化成少女含泪的眼眸,带着无尽的哀怨与期许。
他的心猛地一颤,手不自觉地伸出,缓缓抓起丝帕,按在胸口。
那里的心跳声杂乱无章,陌生得让他有些害怕,仿佛是另一个不受控制的自己在挣扎。
“公子,香炉备好了。”
书童在门外轻声提醒,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扉,显得有些模糊。
谢清玄的指尖轻轻抚过莲花的纹路,那细腻的触感,如同少女曾经温柔的触碰。
他的眼神渐渐变得狠厉,突然扯开暗格,取出火折子。
火苗在黑暗中跃动,贪婪地舔舐着丝帕,橘色的火光映红了他的脸。
恍惚间他看见十西岁的自己跪在祠堂,父亲在耳边的忠告:“谢家儿郎最忌儿女情长。”
可此刻看着丝帕在火中卷曲,他的心却像被狠狠揪起,疼得喘不过气。
“谢清玄!”
晨光熹微,那熟悉的呼唤声穿透晨雾,传入他的耳中。
他低头,看着官服袖口沾染的香灰,像是沾染了无法抹去的罪证。
慌乱间,他将昨夜新绣的竹纹帕,匆匆塞进暗格。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门外,少女亭亭而立,手中举着一方帕子,上面绣着断竹。
她的笑容比哭还难看:“你看,这次我重绣了的一份……”
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与不甘,而谢清玄望着她,竟一时语塞,心中五味杂陈。
“殿下这又是何苦……”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