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莲令

第 33章 雾锁宫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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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折莲令
作者:
墨问心兰
本章字数:
6766
更新时间:
2025-06-14

晨雾像一张细密的白纱,将整个掖庭笼罩其中。

紫藤花架下,箫楚楚静静地伫立着,十二幅月华裙早己被露水浸透,沉甸甸地坠在身上。

她第三次抬手调整泥金披帛,指尖不经意间掠过腰间缀满明珠的禁步,清脆的叮咚声惊破了清晨的寂静。

蜷缩在石阶上的狸猫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盯着眼前这个神色复杂的少女。

“公主,谢大人的轿子往东华门去了。”

侍女云裳气喘吁吁地跑来,手中琉璃盏里盛着一支带露的芍药,花瓣上的水珠晶莹剔透,恰似少女绯红的面颊。

箫楚楚伸手掐断花茎,温热的汁液瞬间染红了她葱白的指尖。

她凝视着手中的芍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把西角门的值守都撤了。”

说着,她将芍药别在耳后,金丝裙裾扫过九曲回廊,远远望见翰林院的青缎轿帘在宫墙尽头一闪而过,如同一个转瞬即逝的梦。

与此同时,翰林院书房内,谢清玄正伏案批阅奏折。

朱砂笔尖在宣纸上缓缓移动,突然洇开一抹红痕,像是一滴未干的血泪。

松烟墨混着龙脑香的气息弥漫在室内,就在这时,窗外传来环佩叮当的声响。

他握笔的手微微一顿,笔锋却依然未停,可当那声熟悉的“谢大人”传入耳中时,他的腕骨还是不受控地颤了颤。

“今日御花园的芍药开得极好。”

她半个身子探进窗内,鬓边的珍珠流苏扫过砚台,搅散了未干的墨痕。

“我新得了西域进贡的夜光杯......”

谢清玄头也不抬,狼毫笔在《太宗实录》的稿纸上沙沙游走:“臣要修订典籍。”

他起身合窗的动作快得像道凌厉的风,檀木窗棂擦着她指尖阖上,雕花缝隙间,他瞥见少女慌忙缩回的手背上泛起红痕。

“公主若无事,莫要打扰臣办公。”话音未落,窗外己传来清脆的轻笑。

箫楚楚扶着窗框,腕间翡翠镯子撞出泠泠声响:“若我请父皇下旨呢?”

她望着谢清玄广袖翻飞的背影,故意将尾音拖得绵长。

“那臣便告病。”

谢清玄转身时带翻了青瓷笔洗,墨汁泼溅在奏折上,恰巧盖住了他方才写歪的“楚”字。

他望着洇开的墨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去擦拭。

暮春的风卷着芍药香涌进藏书阁时,箫楚楚正踮脚去够顶层的《花间集》。

鹅黄披帛突然被木刺勾住,整排典籍轰然倾倒的刹那,她听见身后传来衣袂破空声。

“小心!”

谢清玄的身影如青竹般疾掠而至,单手撑住摇摇欲坠的书架,另一只手本能地攥住她纤细的手腕。

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箫楚楚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逆光中,她后颈的绒毛泛着柔和的金芒,倒比手中的芍药更叫人移不开眼。

她顺势将芍药塞进他襟口,眼波流转:“明日申时......”

“臣要当值。”

谢清玄猛然松开手后退三步,那朵娇艳的芍药顺着衣襟滑落,被他黑色皂靴重重碾进地砖缝隙。

他垂眸避开她的目光,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公主若再擅闯翰林院,臣只能奏请调任国子监。”

箫楚楚的目光骤然盯在谢清玄腰间。鎏金香囊在月白官服上泛着冷光。

缠枝莲纹雕刻得纤毫毕现——分明是她上月在御花园遗失的物件,连香囊口那颗缺角的东珠都与记忆分毫不差。

她刚要启唇,却见谢清玄如触电般解下香囊,腕子轻扬便将其掷出窗外,动作利落得仿佛那是块烧红的炭。

鎏金香囊坠落在青砖上的脆响惊飞檐下白鸽,箫楚楚望着谢清玄紧绷的下颌线。

忽然想起七年前上元夜,他也是这样将她护在身后,剑穗扫落歹人匕首时的果决模样。

风卷着紫藤花掠过回廊,她弯腰拾起飘落的簪子,发间金步摇的碎响混着谢清玄远去的脚步声,碎成满地残梦。

更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谢清玄盯着案上那支芍药,烛火将花瓣映得薄如蝉翼,仿佛随时会化作青烟飘散。

花瓣上的露水折射出朦胧光晕,恍惚间竟与箫楚楚含嗔带怨的眼眸重叠。

他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三道细密血痕蜿蜒如红线——白日藏书阁的混乱中,那支芍药不知何时在他肌肤上刻下印记,此刻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的艳色。

“公子,药膏......”

书童捧着青瓷盒立在门边,声音里带着忐忑。

“不必。”

谢清玄将芍药狠狠投入香炉,看火苗贪婪地吞噬层层花瓣。

焦香混着龙脑气息弥漫开来,他却鬼使神差地从灰烬里拈起半片未燃尽的花萼,指尖被烫得发麻,仍固执地将其收进贴身荷包。

布料摩擦间,心口的伤痕又渗出细血,在月白里晕开小小的红梅。

次日朝会,玉阶下簪缨云集。箫楚楚故意放缓脚步,金丝裙裾扫过谢清玄身侧时,芍药香裹挟着少女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谢清玄藏在广袖中的手指瞬间攥紧,荷包里的花萼在他心口发烫。

他垂眸望着自己的影子,恍惚又见昨夜香炉里将熄未熄的残烬,明明己烧成灰,却仍在暗夜里发着幽微的光。

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上迸起水花。

箫楚楚蹲在阶前,雨水顺着十二幅月华裙的褶皱往下淌,将金丝绣线浸得发亮。

她颤抖着指尖,将满地的碎玉一一拾起,那是她趁谢清玄更衣时偷换的玉佩,被他摔碎,此刻正混着雨水与泥浆,狼狈地躺在她膝前。

“捡够了么?”

竹骨伞撑开的声音在雨声中格外清晰。谢清玄立在廊下,绯色广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看着少女湿透的鬓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金丝绦断成数截,如同她破碎的心事。

箫楚楚抬起头,睫毛上的水珠簌簌坠落。

“你心疼了?”

她笑着问,腕间被玉佩划破的伤口正渗出丝丝鲜血,在雨水冲刷下蜿蜒成河,绽成一朵凄艳的红莲。

“殿下多虑了。”

谢清玄突然跨步上前,伞面一斜,雨水瞬间打湿了他半边衣袍。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进廊檐,动作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慌乱。

指尖沾着随身带着的药膏,重重抹在她伤口上,力道大得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揉进这一抹动作里。

“公主可知,被雨水泡烂的伤口会留疤?”

话音未落,雨幕中忽然响起清脆的玉声。

谢清玄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玉佩不知何时己系在她腰上。

玄色丝绦缠着鹅黄宫绦,在风雨中纠缠,宛如黑蝶栖在嫩蕊之上。

他猛地后退半步,却见箫楚楚伸手按住玉佩,笑得比雨中的芍药还要明艳。

待到芍药谢尽,太液池边的柳絮纷飞如雪。箫楚楚赤着双足,玉足浸在春水里,腕间金铃随着晃动的脚踝叮咚作响。

“谢大人看这锦鲤,像不像......”

她的声音被风揉碎,飘散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公主慎行!”

谢清玄几乎是立刻解下外袍,罩住她暴露在外的双足。

指尖触及那细腻的肌肤时,他如遭雷击,慌忙后退。

转身欲走的刹那,身后传来水花西溅的声响,冰凉的水珠溅在后襟,像极了那日她腕间滴落的血珠,在他心上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印记。

太液池的锦鲤翻涌如霞,箫楚楚捏着鎏金鱼食盒,目光却牢牢锁着谢清玄泛红的耳尖。

她突然倾身,整盒鱼食哗啦啦坠入池中,惊起的水花溅湿了两人衣摆。

在锦鲤争食的喧嚣里,她纤白手指如蝶翼般勾住他腰间玉带:“谢大人,你的心为何跳的如此之快。”

谢清玄猛地后退,广袖扫落她的手,却将鱼食罐攥得发出细微的裂痕。

青瓷在掌心硌出刺痛,他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轻笑,像根细针扎进心尖。

晚风卷着荷香掠过衣襟,那处残留的温度比池水温热千倍。

当夜书房烛火摇曳,谢清玄握着狼毫抄写《清静经》。

笔尖悬在“遣其欲而心自静”七字上方迟迟未落,忽然“啪”地折断,墨汁如妖异的黑莲,在白日被她触碰过的月白衣襟上肆意绽放。

他望着晕开的墨迹,想起她勾玉带时眼波流转的模样,喉结滚动着咽下一声叹息。

铜镜映出斑驳烛影,谢清玄指尖蘸着药膏,小心翼翼涂抹颈间抓痕。

白日里箫楚楚佯装跌倒,指尖划过他喉间的触感犹在,带着哭腔的“你就这么厌烦我?”反复在耳畔回响。

药膏的清凉与伤口的灼痛交织,恍惚间,他又看见她泪盈于睫的模样。

忽然有鹅黄衣角闪过镜中,谢清玄慌忙披上外袍。

窗台上,一方新绣的芍药帕静静躺着,帕角沾染的血迹与墨渍交织成画,歪斜的字迹写着“迂腐木头”。

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柔软的触感,像极了她发间若有若无的芍药香。

暴雨倾盆而下,谢清玄握着丝帕立在廊下。雨水打湿官袍,顺着衣摆汇成溪流,他却浑然不觉。

眼前浮现出她在雨中捡拾碎玉的模样,腕间伤口渗出的血,掌心传递的温度,还有她狡黠的笑靥。

雷声轰鸣,他将丝帕紧紧贴在心口,任雨水冲刷整夜。

次日清晨,宫人惊讶地发现,向来端方严谨的谢大人竟首次告假。

而永乐公主殿前的石阶上,落着个浸透雨水的荷包。

宫人捡起时,半片焦黑的花萼从破损处滑落,虽己面目全非,却仍能依稀辨出芍药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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