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化不开的墨,渐渐浸透翰林院值房的窗棂。
谢清玄握着狼毫的手顿了顿,案头忽然落了只鎏金拜匣,暗纹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素白信笺展开时,几粒干枯的芍药花瓣簌簌跌落,末尾“戌时三刻,澄玉汤泉疗伤。”的朱批刺得他眼眶发烫。
砚台里的墨汁被他重重按下的信纸洇开,晕染成狰狞的黑团。
戌时二刻,宫道上细雨如丝。引路宫娥提着琉璃灯疾步前行,摇曳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诡谲的影子。
转过九曲回廊时,谢清玄猛地拽住宫娥袖口:“这不是去御汤池的路。”
话音未落,前方雾气中浮现出一块青玉碑,“澄玉”二字用金粉描就,在雨幕里泛着妖异的光。
“公主吩咐,请大人先更衣。”
两个梳着双环髻的侍女突然从雾中现身,檀木托盘上的雪色长衫薄如蝉翼,在风中轻轻颤动。
谢清玄正要开口拒绝,身后珠帘突然叮咚作响。
“谢大人是要抗旨?”
箫楚楚赤足踩在冰凉的汉白玉阶上,茜色纱衣被夜风掀起,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肢。
足链上的金铃随着她的步伐轻晃,发出细碎的声响。
“本宫今日练箭伤了肩,需有人侍药。”
谢清玄目光紧锁她左肩缠着的纱布,声音冷硬:“殿下受伤便找太医院...”
“父皇准本宫自择医官。”
箫楚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茜色纱衣顺着肩头滑落,露出半截莹白如雪的肌肤。
“本宫记得谢大人略通医术?”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娇弱,却难掩眼底狡黠的光。
蒸腾的水雾漫过十二扇檀木屏风时,谢清玄后知后觉落入了陷阱。
眼前哪里是什么药池,分明是三丈见方的白玉汤泉,水面上漂浮着层层叠叠的芍药花瓣,将水下的风光遮得严严实实。
“隔着屏风问诊即可。”
他攥紧药箱系带连连后退,后腰却撞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金丝楠木柜。
箫楚楚轻笑一声,纱衣轻飘飘地落在柜顶。氤氲水汽中,她的身影若隐若现,宛如画中走出的妖姬。
汤泉水面突然炸开涟漪,少女带着哭腔的呻吟混着水声刺入耳膜:“伤口沾了水...好疼...”
谢清玄太阳穴突突首跳,握着屏风的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白。
十二扇檀木屏风后浮动的芙蓉帐幔,将旖旎春色笼成朦胧幻影。
闭眼转身的刹那,温热掌心突然裹住他冰凉指尖。
箫楚楚湿漉漉的脸庞从帐后探出,发间金簪歪斜欲坠,水珠顺着天鹅颈滑进半掩的衣襟:“大人怕什么?”
她将他僵硬的手掌按在左肩,浸透的鲛绡贴着皮肤。
“隔着纱布呢。”
谢清玄浑身绷紧,掌心下的肌肤烫得惊人。他猛地抽手,却被她拽得踉跄向前。
氤氲雾气散去的瞬间,所谓“纱布”在水光中透出半透明的质地——哪里是什么绷带,分明是浸湿的鲛绡,底下嫣红胎记若隐若现,恰似心口朱砂痣。
“公主自重!”
他甩开手后退。撞倒了衣架,纷扬的薄纱如罗网将两人罩住,箫楚楚趁机环住他脖颈,发梢滴落的水珠顺着他喉结滚进衣领:“谢大人慌什么?”
她仰起脸时,眼尾朱砂痣被水汽晕染得愈发妖冶。
谢清玄垂在身侧的手攥成铁拳,青筋在苍白皮肤下暴起如蛇。
少女玲珑曲线紧贴上来,湿透的纱衣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他分不清胸腔里狂跳的是自己的心脏,还是她贴在胸口的滚烫体温:“殿下既命臣诊治,那便望公主松开...”
“那你诊呀。”
箫楚楚突然抓住他的手按向心口,芍药香气裹挟着蒸腾水汽扑面而来。
“本宫这里疼了三年,从你说谢家不尚公主那日就疼。”她的声音带着哽咽。
掌心下的柔软让谢清玄脑中轰然炸开,残存的理智在这一刻崩解。
他猛地将人按在冰凉的白玉池壁,官袍后背被水汽浸透,刺骨寒意与怀中温热形成惨烈对比:“公主可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沙哑的质问出口,才惊觉自己喉间己泛起铁锈味——那是咬牙克制到极致的血腥气。
箫楚楚仰头咬住他衣襟系带,贝齿灵巧地扯开墨绿丝绦,碎玉般的声音裹着水汽:“那谢大人教教我...”
她牵起他的手,缓缓划过自己纤细的腰间,浸湿的绢裤紧贴肌肤,在氤氲雾气中透出暧昧的轮廓。
“是这么写?还是这么写?”
谢清玄突然掐住她下巴,指腹的力道几乎要将她碾碎。
眼底翻涌的墨色比夜色更浓,声音里浸着刺骨的冷意:“臣听说公主上个月刚遣散面首。”
拇指重重擦过她嫣红的唇瓣,碾出一道血色痕迹。
“怎么?那些娈童满足不了...”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响起,惊散了池面漂浮的芍药花瓣。
箫楚楚浑身发抖地瞪着他,水珠顺着睫毛滚落,在苍白的脸颊上划出晶莹的泪痕:“原来在你眼里我便是那么不堪...”
谢清玄偏过头,左脸火辣辣的疼。少女颤抖的指尖抵在他胸膛,隔着单薄的衣料,几乎能触到他狂跳的心脏。
他猛地抓住她手腕,狠狠按回冰凉的池壁,两人鼻尖几乎相触:“难道不是?”
水波剧烈晃动,箫楚楚发狠似的扯开他中衣,露出精瘦的胸膛。
她屈膝顶住他腿间,感受到那处瞬间的僵硬后,发出一声带着嘲讽的冷笑:“翰林院最年轻的侍读大人,此刻不该在值房校勘典籍么?”
最后一层纱衣缓缓飘落水面,谢清玄闭上了眼。
黑暗中,其他感官却愈发清晰——她紊乱的呼吸轻轻扫过他的锁骨,胸前柔软的触感随着水波若有若无地蹭着他。
发间金簪刺入肩胛的疼痛,竟让他生出几分异样的快意。
这场精心设计的博弈,早己分不清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看着我。”
箫楚楚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破碎,像是被寒风吹散的柳絮。
“你若真嫌弃我...就推开...”
压在她腕间的力道骤然消失,谢清玄踉跄着倒退,后腰重重撞上檀木屏风。
缠枝牡丹纹的绢面轰然撕裂,露出后面西个侍女瞠目结舌的脸。
秋水和青萝两人还互相打赌,赌谢大人肯定经不起如此诱惑。
他这才恍然惊觉,所谓“伤肩侍药”不过是精心设计的赌局——若他稍有越矩,此刻宫门外的侍卫便会蜂拥而入,坐实他逾矩之事,届时他就不得不娶她。
池面的芍药花瓣轻轻摇晃,倒映着少女苍白的脸,宛如一幅破碎的春宫图。
箫楚楚缓缓沉入水中,层层叠叠的花瓣覆满肩头,像是为她披上一件凄美的嫁衣。
“你赢了。”
她扯动嘴角,笑容比哭还难看。
“谢大人果然坐怀不乱...”
话音未落,整个人便消失在翻滚的水花中,只留下一串破碎的气泡。
谢清玄抓过外袍转身就走,锦缎扫过玉阶发出刺啦声响。
可刚走到珠帘外,他的脚步突然顿住。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衣襟上,几道鲜红的抓痕蜿蜒如蛇——那是她挣扎时留下的印记,此刻却灼烧着他的皮肤。
身后传来压抑的呛水声,像是有人在水中拼命挣扎。
谢清玄猛地转身,撩开珠帘跃入池中。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他一把揪住箫楚楚的手腕,将人拽出水面。
“放开...唔...”
箫楚楚剧烈挣扎,发间金簪散落,湿漉漉的青丝缠住两人的脖颈。
谢清玄捏着她的后颈,像给猫崽舔毛般擦拭她脸上水珠。
动作却出奇地轻柔,语气却冷得像淬了毒:“公主若想死,别脏了皇家汤泉。”
“你管我!”
箫楚楚怒目圆睁,狠狠咬住他手腕,血腥味在齿间蔓延。
“反正你巴不得我消失...”
谢清玄突然将她拦腰抱起,湿漉漉的茜色纱衣滴着水,在青砖上拖出长长的水痕。
他扯过鎏金屏风上的狐裘裹住她瑟瑟发抖的身子,掌心贴在她手臂时突然僵住。
那里有道三寸长的疤痕,像条蜿蜒的小蛇,正是去年秋猎时,她为他挡下箭矢留下的印记。
“不要你假好心!”
箫楚楚的拳头砸在他后背,力道却像落在棉花上。
滚烫的泪水浸透他的衣料,灼得心口生疼。
“你明明...明明在马车里...”
谢清玄一脚踢开殿门,骤雨裹挟着春寒扑面而来。
他将怀中的人又紧了紧,任她的哭声混着雨声在空旷的宫道上回荡:“臣不记得与公主有过什么马车。”
话语冷硬如铁,掌心却下意识抚上她颤抖的脊背。
雨丝模糊了视线,他却清晰地回想起汤泉中那一幕——她浸在花瓣间的模样,像极了马车里散落的芍药。
若不是那道突然撕裂的屏风,若不是及时找回的理智,此刻怀中的人或许早己被他揉进骨肉里,哪里还能这般倔强地挣扎。
怀中的抽泣渐渐化作呜咽,箫楚楚的身子慢慢软下来。
谢清玄望着宫墙上晃动的灯笼,橘色光晕在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他忽然希望这场雨永远不要停,至少在雨幕的掩护下,他能抱着这具温热的身躯穿过半个皇城。
不必在意什么谢氏清誉,不必理会御史台的弹劾,更不必压抑心底翻涌的情愫。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混着她发间的芍药香,在夜色里酿成一杯醉人的酒。
此刻的皇城静谧得可怕,唯有脚步声在积水的石板路上回响,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他狂乱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