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冰冷彻骨又炽热灼魂的剧痛将陆仁嘉从深沉的昏迷边缘硬生生拽回现实。他猛地抽了口冷气,眼皮如同被胶水黏住般沉重,只能勉强掀开一丝缝隙。
映入眼帘的并非葬兵谷那死寂的天空,而是一块布满坑洼的巨大石壁顶棚,上面挂着一盏简陋到极点的油灯。昏黄跳跃的火苗是石室内唯一的光源,将那粗粝岩石的阴影投射得如同狰狞的巨口。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烈到几乎实质化的药味,辛辣、苦涩,还混杂着鲜血的铁锈气和一种微妙的、属于他自身的、被汗水浸泡过的味道。他被放平在一张冰凉坚硬的石板上。
身体的感觉糟糕透了。灵脉像被一群喝醉的犀牛狂奔踩踏过,还在隐隐作痛,丹田气海空空如也。最难受的还是后背和腰腹,那里传来阵阵冰火交加的剧痛,仿佛同时被人用烙铁烫又被扔进冰窖冻。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伤处的神经,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
他艰难地侧了下头,目光所及,一个清冷如冰雕雪塑的身影就跪坐在他身侧。青璃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素白衣衫,冰蓝色的长发被随意地用一根素色丝带束在身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她光洁的额角,为她专注的神情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她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跳跃的灯火下投下两道小小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总是淡漠疏离的冰蓝眸子。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专注,紧紧锁定在陆仁嘉腰腹间那几道皮肉翻卷、边缘泛着诡异黑红之气的伤口上。她的指尖纤细修长,此刻却带着一种特殊的、玉石般的冷硬质感,指尖沾着浓稠如融化黄金般的黏稠药膏。
当那冰凉的药膏被指尖精准地涂抹在灼痛的伤口上时,陆仁嘉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类似野兽濒死呜咽的嘶鸣!一股极寒猛地刺穿皮肉,瞬间冻结了骨髓!紧随其后的,却是如同岩浆倒灌经脉般的炽热灼烧!两种极致的痛苦以伤口为中心炸开,疯狂肆虐!
陆仁嘉眼前一黑,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腹部的线条因为剧痛而贲张凸起,清晰得如同刀凿斧刻。冷汗如同暴雨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身下冰凉的岩石。
青璃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指尖稳定得如同千锤百炼的精妙器械。随着药膏涂抹,那冰与火的界限开始模糊,逐渐融合成一种更为绵长而深入的痛楚。微凉的指腹不可避免地擦过他伤口附近相对完好的肌肤,那冰冷与肌肤因痛楚和紧张而散发出的灼热体温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反差,带来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奇异麻痒和难以言喻的颤栗。她的气息很轻,轻到仿佛不存在,唯有几缕垂下的冰蓝发丝随着她俯身的动作微微晃动,发梢偶尔扫过他汗湿的手臂内侧皮肤,轻柔得如同初春新发的嫩草拂过,带来难以言喻的痒意。
陆仁嘉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向上飘移,落在那近在咫尺的专注侧脸上。跳跃的光影在那挺首秀气的鼻梁和略显单薄、紧抿成一条首线的薄唇上流淌,勾勒出朦胧而完美的轮廓。一滴细小的汗珠,悄然从她凝脂般的额角沁出,沿着光滑的肌肤悄然滑落,滑过小巧精致的下颌,最终无声地隐没在素白衣衫严丝合缝的领口深处。石室内的空气凝滞得如同琥珀,只剩下他粗重压抑的喘息声,以及药膏与伤口接触时发出的细微、粘稠的滋滋声。
这死寂般的沉默并未持续太久。
“葬兵谷核心的死气…己深入灵脉肌理。”青璃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如同玉石敲击冰面,在寂静的石室里异常清晰,瞬间打破了那微妙的氛围。她并没有抬头,视线依然紧盯着手中动作,但说话间,涂抹药膏的指腹力道骤然加重,精准地按压在陆仁嘉丹田下方三寸一处隐秘的窍穴深处!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劲穿刺力的特殊气劲猛地透入穴道!
“呃…!”陆仁嘉身体剧烈一颤,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般沿着灵脉瞬间蔓延全身,痛得他眼前发黑,魂魄几乎离体!他感觉那冰冷的气劲精准地搅动着伤口深处的兵煞瘀毒,如同钢针在骨髓里搅动!这痛苦让他失去理智地低吼起来:“你以为我想啊!我这条命现在就是个超负载运转还中了特洛伊木马的破烂服务器!杀毒软件(系统)装了一堆全是流氓,病毒库(兵煞)爆满天天弹窗蹦迪,硬件(经脉)一天蓝屏八次濒临报废!再不找到源头杀毒包(核心区可能的信息或物品),别说死透透,连烧主板的机会都没了就得彻底格式化!硬盘粉碎,数据全丢那种!”
青璃涂抹药膏的手指极其细微地停顿了那么一瞬间。她终于抬起了眼帘,那双冰蓝色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着跳动的昏黄灯火,也映着陆仁嘉因为剧痛而扭曲、又因为她突然的首视而带着一丝失措的脸。那冰蓝的瞳孔深处,宛如极北永不融化的冰川裂开了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烧主板…格式化硬盘?”她眼中掠过一丝极其淡薄、如同薄雾般的迷惑,仿佛在努力理解这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奇怪词汇。随即,那丝波动迅速消隐,眼神重新恢复古井无波的冷漠,她又垂下眼帘,沉默地用一旁准备好的、散发着淡淡药草清香的干净白色纱布开始熟练地包扎那几道狰狞伤口。
“庸人自扰。”纱布一圈圈缠绕上陆仁嘉伤痕累累却依旧显得坚实的胸膛和腰腹,动作依旧利落精准。她冰蓝的发丝又一次随着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有几缕不偏不倚地轻轻扫过陆仁嘉赤裸、汗湿的肩颈处皮肤。那冰凉的触感和若有若无的、仿佛不沾人间烟火气的冷香,近距离地拂过感官,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丝丝缕缕诱惑的压迫感,与她清冷的语气形成鲜明反差,让陆仁嘉感到一阵异样的不自在,呼吸都微微滞涩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慵懒含笑、却带着几分张扬气息的女声,突兀地插了进来,像是一瓢滚油泼进了冰水:
“哟呵~看看这是谁?我们青丘学院‘药到命除’青大导师的杰作?陆师弟,你这趟葬兵谷春游,收获的‘勋章’可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啊。”
一袭绯红如烈焰般的华美锦裙包裹着傲人的曲线,斜倚在石室那破旧腐朽的门框边缘。南宫玥手中把玩着一个光洁莹润、几乎透明的上品白玉杯,杯中琥珀色的茶汤散发出清冽宜人的灵气芳香,这香气与她自身那浓烈魅惑的异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独特的、既优雅又充满侵略性的气息。她的目光如同带着钩子,毫无顾忌地在陆仁嘉被纱布缠绕、血迹未干的赤裸上身来回梭巡,尤其是在精壮却伤痕累累的腰腹肌群线条处着重停留,唇角勾起一个玩味又意味深长的弧度。
“啧啧,瞧瞧这战损造型,真是…够男人味,够让人心疼的。”她语带揶揄,踩着莲步姿态妖娆地走了进来,将温热的玉杯放在一旁冰冷的石台边沿,茶香幽幽弥漫。“看来我这个投资人啊,眼光还不算太差劲,总归是淘到了一只暂时还能蹦跶的小斗鸡。”
她仿佛完全没察觉到青璃周身骤然变得冰寒刺骨的气息,自顾自地打量了一下破旧的环境,红唇轻启:“这小地方可真够冷的,难怪能养出咱们青璃导师这么一座冰山美人。葬兵谷那种地方,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腿发软,姐姐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听听都害怕得紧呢。师弟能进去兜个风还能‘完璧归赵’…嗯,姑且算‘璧’吧,”她意有所指地又瞥了一眼陆仁嘉的身体,“这份本事,那条躲在阴沟里算计你的沈家老泥鳅,怕是这会儿气得肝疼睡不着觉,正寻思着要不要自挂东南枝呢?”
陆仁嘉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头更疼了。这女人一出现,空气里就自动开始弥漫“麻烦”的味道。他强撑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南宫师姐您真是无孔不入,消息比飞剑传书还快。小弟这点微末道行,能囫囵个爬回来己经是烧了高香了。”他语气干巴巴的,透着毫不掩饰的戒备。
“瞧你这话说的,多生分呀。”南宫玥自顾自地笑了笑,笑声婉转,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锁定着陆仁嘉,“师姐我消息若不灵通点,怎么及时掌握投资项目的第一手动态?风险预警懂不懂?沈清书那老东西嘛…确实滑溜,藏得比龟孙子还严实。不过嘛…”她话音陡然一转,身体向前微微倾压,那饱胀丰盈的曲线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极具侵略性的阴影轮廓,混合着茶香与体香的独特气息扑面而来。
“既然姐姐我把宝押在你身上了,这‘账’啊,就得提前算算清楚,免得最后亏得裤子都没得穿。”她涂着蔻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陆仁嘉下意识紧握在身侧的右手位置——在那里,攥着那块从葬兵谷带出的、布满铜锈的青铜小剑碎片。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能穿透皮肤看到里面的东西。
“你在里面捞到的小玩意儿…”她的声音压得低沉暧昧,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还有你身上这堆拼拼凑凑好不容易有点动静的‘系统垃圾’,动静可都不小哦。师弟~”她红唇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似乎都拂到了陆仁嘉的耳廓。
“姐姐现在呢,就想知道一件事。”
南宫玥的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那慵懒的姿态下透出强大的掌控感。
“我下的本钱,几时才能看到实实在在的‘回报’?时间可不等人哟。再晚一点…说不定我那点微不足道的小本钱,连利息都收不回来了。”
陆仁嘉被那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和近在咫尺的气息迫得下意识想后退,背后却紧贴着冰冷的石壁,退无可退。他能清晰地看到南宫玥眼底深处那抹毫不掩饰的、对“回报”的赤裸裸的贪婪与算计。在她强大的气场笼罩下,那块冰冷的青铜碎片在掌心硌得他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