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心台并非想象中的高阁殿宇。它坐落于基地深处一片死寂的隔离区,入口是两扇流淌着液态符文的厚重黑金石门。青璃亲自将陆仁嘉送到门外,清冷的眸光在身后留下一个短暂的停顿便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司座问什么,答什么。”
沉重的石门无声洞开,浓郁的灵雾瞬间淹没了感知。陆仁嘉踏入其中,脚下是如黑玉般光滑冰冷的结晶地面,周遭再无一丝人造光源。纯粹的黑暗并非视觉的剥夺,而是一种隔绝一切外物的精神领域。他只能凭借灰核深处的冰冷触感,模糊感知到前方不远处的存在。没有威压,却如同面对无垠星空下的某种原点,渺小感油然而生。
“残烬。”司座的声音首接在精神层面回荡,超越了空气的振动,没有源头,没有回音,如同宇宙背景的嗡鸣。那声音依旧淡漠,却少了基地大厅里那种俯瞰万物的疏离,多了一丝面对特殊样本的纯粹审视。“感觉如何?混乱的规则碎片在你的脉络里沉淀得还算安稳?”
陆仁嘉强压下精神深处本能的自保战栗,在绝对的黑暗中保持站姿:“谢司座关心。幸得青璃导师引导,暂时安分。”
“安分?”司座似乎轻笑了一声,无形的波动掠过陆仁嘉的感知领域,精准地聚焦在他丹田那团灰蓝光晕外围缠绕的暗红色气息上。“青璃那孩子的‘万壑青松’,于生机中蕴含造化至理,本意是锁住你体内那个危险的‘核心’,保住你这具勉强可用的躯壳。阴差阳错,竟成了贯通两种毁灭异态规则的桥梁……你身上这种意外,倒是有点意思。”
这冰冷的赞誉比指责更让陆仁嘉感到毛骨悚然。
“那矿洞深处的东西……”陆仁嘉试着提问。那个暗红核心的冰冷空洞感依旧萦绕在识海角落,如同未愈合的冻伤。
“残骸的残骸。”司座的声音毫无波澜,“源自更久远的破灭。某个试图‘摘取’古神血肉的狂妄存在留下的疮口。那种‘衰竭之力’,不过是从伤口深处渗透出的污秽脓血,只配污染蝼蚁。”
古神?疮口?污秽脓血?这些字眼组合成的信息量如同冰锥刺穿陆仁嘉的认知。血色空间的巨门、矿洞深处的核心、基地对戮绝星煞的忌惮……碎片被强行拼凑,指向一片他无法理解的深邃战场。
“血色空间里的门……也属于这种‘疮口’?”陆仁嘉强迫自己思考,忽略内心的震荡。
“门?”司座的漠然停顿了一瞬,陆仁嘉清晰地感觉到那覆盖整片空间的精神凝视更加实质化地穿透了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仿佛要掀开他的头盖骨探寻灵魂深处那残破的卡牌虚影。“那是另一处遗存…级别更高的‘锁’。可惜,云麓南宫家那个被宠坏的蠢货,用她家族从上古遗迹里淘来的钥匙捅破了封印的一角,引来了守门的‘恶犬’,差点让整个第七基地给她陪葬。”冰冷的陈述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讽刺。
南宫玥!
矿洞失控的源头、血色空间的祸首……所有愤怒终于找到了最首接的倾泻目标。陆仁嘉胸腔里的灰核微微鼓动,一丝冰冷的锐意在黑暗中无声滋长。
“那么……我的‘核心’……又与这些‘疮口’、‘锁’、‘恶犬’……有什么关系?”陆仁嘉问出了最深的恐惧与渴望。那冰冷的卡牌是缠绕自身的枷锁,还是打开混乱力量的钥匙?是系统馈赠?亦或是更高存在遗弃的……实验品?
黑暗中陷入长久的沉寂。司座的精神凝视如同实质,几乎将他压垮。他能“感觉”到那种纯粹理性的权衡——是抹去他这个知晓过多的不稳定因素,还是继续保留这个能意外接触到“污秽”的特殊样本?
就在陆仁嘉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司座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最终判决的冷酷:“你体内的东西,是某些人妄图染指无上规则后被抛弃的残渣。它与那些‘疮口’同源,只是走了不同的‘死法’。就像被火烧死和被冰封万年死去的躯壳,腐烂的方式不同,但其终点都是‘无’。而你,只是一个恰好能容纳这点残渣且还未彻底崩解的容器。认清这点,对你有好处。”
容器……残渣……最终都是“无”。冰冷的字眼如同凿刻灵魂的刻刀,每一个笔画都带着对存在的彻底否定。陆仁嘉的心沉入冰海。
“你的价值仅在于此。好好消化这点‘污秽’,发挥你的工具效用。下一次规则污染出现时,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份更有说服力的实验报告,而不是青璃提交的紧急救援申请函。”司座的声音淡漠依旧,送客意味己明。“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更多。现在,你可以滚了。”
无形的束缚骤然消失,石门外基地通道冰冷干燥的空气涌入,将凝滞的灵雾一扫而空。陆仁嘉踉跄一步踏出净心台,厚重的黑金石门在身后轰然闭合,隔绝了那吞噬一切的黑暗与冰冷的裁决。身体的轻微痉挛这才停止,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容器……工具……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通道壁上,深深吸气,将净心台里那冰冷彻骨的寒意勉强压下。青璃的清冽梅香似乎还缠绕在鼻尖,矿洞里的生死搏杀如同隔世的噩梦。这一切都因为那冰冷的卡牌碎片?因为自己是某些存在争斗遗弃的残渣?
“小子,听那藏头露尾的放屁!”??华雄充满戾气的意念猛地在他脑海炸响,像憋屈太久终于爆发,“什么容器残渣?!管他什么鬼规则!活着才有话语权!被人当工具用?!那就反过来把他们嚼碎了咽下去变自己的养料!俺老华当年被人当刀使唤,最后不还是成了让人一听就肝儿颤的名号!想开席就得多吃席!”
陆仁嘉:“……”
这粗犷的兵痞逻辑简单粗暴得近乎荒谬,却如同一块冰冷的铁石砸进了暗流汹涌的心湖。无力感被蛮横的求存欲望短暂撕开了一道裂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