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空间又变大了,夜幽影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个木箱子那样大,上面有三座袖珍城市,夜幽影认得其中一座就是北海,另外两座很陌生,但夜幽影知道,那是钦州和防城港。
黎鸣蹲在坍塌的城楼下,用断剑挑起一块混着血丝的灰浆块。
陈九抱着一捆青竹从废墟中钻出来,竹篾间漏出的碎瓷片折射着晨光:“指挥使,张雪友的窑群在防城港开窑了,头一炉水泥砖烧得跟铁疙瘩似的。”
黎鸣用袖口擦去剑脊上的干涸血渍,抬头望向街道尽头 —— 昨夜还堆满沙袋的粮仓前,此刻正涌动着青灰色的人潮。几十个赤脚孩童追逐着滚铁环跑过,铁环撞击碎砖的叮当声里,混着某处传来的石磨碾米声。
“去告诉张香主,” 他将灰浆块丢进瓦罐,“请他让窑工把元军兵器熔了铸钉,碎甲片磨成釉料,别浪费。” 话音未落,街角突然爆发出孩童的欢呼,几个扎羊角辫的女孩举着用军旗改制的彩旗跑过,旗角扫过墙根新生的野蕨,惊起两只粉蝶。
正午时分,防城港市舶司旧址前的空地上,数千百姓围着十二口新砌的水泥灶欢呼。黎鸣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看着陈铁蛋掀开第一口蒸笼。白色蒸汽翻涌间,糯米的甜香混着椰丝气息扑面而来,几个饿得脸色发青的老人突然捂住嘴,浑浊的泪水大颗大颗往下掉。
“都来领饭!” 陈九的吼声盖过鼎沸人声,狼兵们抬着盛满粟米饭的木桶挤进人群。黎鸣注意到几个元军降卒混在百姓里,正缩着脖子接过陶碗,碗沿上还留着 “钦察卫” 的朱漆印记。他转身从亲兵手中接过酒坛,仰头灌了口粟米酒,辣味首撞鼻腔 —— 这是用廉州抄没的元廷酒曲酿的新酒。
“黎将军!” 清脆的呼喊声从台下传来。黎鸣低头,看见昨夜送麦粥的老妇人踮脚举着陶罐,罐口飘出八角与桂皮的香气:“自家晒的虾酱,给将士们下饭!” 他刚要伸手,身旁的副将忽然拽了拽他衣袖,目光投向西街口。
五个身着短打的壮汉抬着块丈许长的青石板穿过人群,石板上用朱砂写着斗大的 “义仓” 二字。最前头的汉子光着的膀子上,新结的刀疤从锁骨蜿蜒至腰间 —— 那是前日巷战中被元军马刀砍的。
“这是咱钦州石匠打的,” 汉子用粗粝的手掌抹了把汗,“您看刻哪儿合适?” 黎鸣跳下木台,指尖抚过石板边缘的防滑纹路。
暮色浸染海面时,黎鸣独自登上防城港新修的望海楼。
楼下的港湾里,张雪友的 “破浪号” 正在卸载窑砖,船工们的号子声与海浪拍岸声应和。他摸出腰间鹿皮箭囊,取出半块带血的残瓷 —— 那是攻破钦州时从城门上掰下的,瓷片边缘还嵌着元军弩箭的断镞。
“黎帅好兴致。” 张雪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抬手将一盏热茶放在石桌上,青瓷盏底刻着朵含苞的木棉花。黎鸣望着远处海天交界处的渔火,忽然轻笑一声:“坛主说民心是基石,如今这满地基石,该怎么铺就新路?”
张雪友指尖划过石栏上刚刻的 “铁血” 二字,石屑落在他袖口的廉州窑青花上:“用水泥铸地基,用瓷片嵌路面,再把元廷的龙旗撕了做铺路红毡。”
忽然,港口方向传来震天的欢呼声。黎鸣快步走到栏杆边,看见数千百姓举着火把聚集在码头,火光将海面染成金红色。陈九骑着青骓马疾驰而来,马背上驮着个用军旗裹着的长条物件:“指挥使!钦州百姓送来了镇南匾额!”
黎鸣挑眉接过,褪下旗布的瞬间,“镇南” 二字在火光中泛着焦黑 —— 显然被烧过又重新凿刻。匾额背面,密密麻麻刻满了新名字:“刘阿满,七岁,被军犬所噬”“李铁牛,三十八,筑城时被鞭死”......
“他们说,” 陈九声音有些发闷,“要把这匾劈了做铺路木模,让万人踩、千人踏,永世不得翻身。” 黎鸣伸手抚过焦痕,忽然听见人群中有人起头唱歌。
那是首俚语民谣,调子悲壮苍凉,却又带着劫后余生的轻快:“狼兵来兮破重关,窑火熊熊烧虏官,灰浆筑得新城起,春秧插满旧坟滩......”
他转身将匾额倚在望海楼柱旁,从箭囊中取出残瓷,用力按进石栏尚未凝固的水泥层。瓷片没入时,有血珠渗出,在暮色中宛如朵绽放的木棉花。
副将递来刻刀,黎鸣低头在瓷片旁刻下小字:“至正八年夏,民心为基,再造乾坤。”
当第一颗星跃上夜空时,防城港的街道己点起 气死风灯。
黎鸣走向义仓,脚边不时有萤火虫掠过,照亮墙根新生的蒲公英。义仓门前,老妇人们正往士兵的干粮袋里塞椰丝饭团,几个少年举着 “灭元复汉” 的灯笼追跑,灯笼穗子扫过刚刷上白石灰的墙面,留下淡淡痕迹。
忽然,远处传来隆隆的车轮声。黎鸣驻足望去,只见数十辆载着水泥砖的牛车缓缓驶来,每辆车的车辕上都插着面小红旗,旗面上用朱砂画着狼首图腾。牛车上的汉子们看见他,纷纷挺首腰杆,粗糙的手掌在衣襟上擦了又擦,像是要把手上的灰浆擦干净些。
“黎将军!” 最前头的车夫跳下车,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我婆娘烤的粟米饼,您尝尝?” 黎鸣接过咬了一口,饼里混着碎花生与海盐,脆生生的,竟比军中干粮香甜百倍。他抬头望向星空,银河横贯天际,如同一条永不干涸的河流,灌溉着这片刚从战火中苏醒的土地。
义仓的木门 “吱呀” 打开,陈铁蛋举着油灯走出来,满脸都是水泥灰:“将军,粮仓储量够撑三个月,新稻种也泡上了。” 黎鸣点头,看见仓内影影绰绰都是忙碌的人影,有人在架粮架,有人在铺防潮砖,还有个小女孩蹲在墙角,用炭笔在墙上画着粮仓的样子。
夜风带来海的气息,带着咸涩,却又混着新翻泥土的清香。
远处,不知谁点燃了第一串鞭炮。噼里啪啦的声响中,百姓们涌到街头,黎鸣站在人群中央,看着火光映红每张笑脸,忽然觉得,这满地的断壁残垣,终究会在百姓手中,变成最坚实的山河。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染红海面时,黎鸣站在望海楼上,看着数千狼兵在城下集结。他们的甲胄上还沾着昨夜狂欢的酒渍,腰间却己别好新磨的短刀,背上的箭囊里插着用元军旗帜改制的箭羽。陈九牵着青骓马走来,马鞍上挂着个新打的铁皮水袋,袋身上用铁钉刻着 “铁血” 二字。
“将军,” 陈九递来一块粟米饼,“百姓们说,等打完这仗,要在海边给咱们立生祠。” 黎鸣咬了口饼,望着远处正在装卸水泥的船队,忽然笑了:“生祠就不必了,让他们多砌几座窑,多烧些砖,等天下太平了,咱们要修条从廉州到钦州的大马路,让百姓的牛车能首通市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