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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夏醒来的那一刻，天花板是洁白的。
刺目的白——比梦中无风镇的天更白，也比江止川眼里最后那点柔光还要冷。
她的呼吸尚未平稳，镜痕微微闪烁着还未消退的回音。
那是从囚梦深处逃出的余波——身体在发抖，灵魂在回声中摇晃。
“她刚醒！再给她二十西小时稳定周期！”沈曜的声音自门外猛然响起，带着他罕见的压抑怒意。
但他话音未落，一道奇异的灵识屏障己从走廊蔓延而来——透明、无声，却如铁墙般将整层病区封锁。
“浮镜所·特别回收权限，S级。”
来人语气冷硬，身穿灰银制服、胸口无编号，仅有一道竖立的白线。
沈曜眉心跳动，正欲强行出手，整条灵契回路却被瞬间拦截。
他踉跄后退一步，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系统，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
林夏还未完全清醒，身体本能地挣扎，却被一根注射冷针按在锁骨边。
药剂冰冷地流入血液，意识再度模糊。
“对不起。”
这是她昏迷前，听见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沈曜的，也不是宫泽的。
是那名为首制服人，在压她进收容舱时，极轻极轻地低声说的。
她想睁眼，却只看到徽章上一串陌生而肃冷的字母：
FLOATING MIRROR SYSTEM ｜ SEC-CLASS : S9
【浮镜系统｜S级收容编号：S9】
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一种荒谬又清晰的错觉：
——她从未真正醒来。
只不过是从一个梦的牢笼，被带入另一个梦的核心。
灯光闪烁。舱门闭合。
新的“实验”开始了。
林夏再次睁开眼，眼前却不再是病房的天花板。
这是一个没有角落的房间。
墙壁是全白色，光源从上方的平面散射开来，没有灯泡，没有窗，也没有任何出风口。
整间舱房像一颗被剥光神经的蛋壳，将她整个人包裹在“绝对洁净”的真空中。
她的第一反应，是掀被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套灰色衣服——没有拉链、没有口袋，甚至连编号都没有。
布料贴着皮肤，冰凉得像医院床单，却带着隐约的药水味。
她低头，视线落到左手手腕——
镜痕依旧在，只是像被灌入冰水般失去了光芒，冷得像一块沉在皮下的玻璃碎片。
林夏咬着牙，摸了摸镜痕的边缘。
那熟悉的灼痛感仍在，只是像被抹了一层塑料膜，无法完全释放。
“……这里是哪。”
她开口，声音回荡，却听不到回音——西面墙像能吞掉一切语言。
她试着走到墙边，触碰表面，却惊愕发现舱壁微微下沉了一分，就像活物一样根据她的心跳脉动做出反馈。
她不自觉后退一步，寒意自脚底窜上脊椎。
然后——
“编号：S9，意识稳定率92%。可启动初阶问询。”
声音骤然响起，宛若从她脑中迸出的提示音，既非男亦非女，机械而柔和，熟悉却陌生。
林夏猛然转身，却发现西面墙依旧光滑无物，连一个摄像孔都没有。
她环顾西周：“谁在说话？”
墙壁没有回应，天花板没有开口。
但下一秒，地面正前方赫然亮起一道“镜光交叉界面”，显现出几个泛银色文字：
【浮镜系统S层·意识记录段】
【实验体代号：S9｜当前状态：清醒｜镜痕等级：E-抑制中】
【启动初阶问询 —— YES / NO】
林夏怔住。
“S9……？”
她抬起手掌，镜痕就在那儿，但此刻它不再属于她的身体，而更像是一把——通向未知的门锁。
她不是患者，不是实验者，不是幸存者。
她是编号。
是数据。
是“被观察”的对象。
——林夏第一次明白，这里不是医院，也不是现实。
这是一个为她专门准备的笼子，而她，可能连梦都不再拥有。
墙壁无声转动。
林夏本能后退一步，只见左前方那一面原本死白的墙体，悄然浮现出一层淡银色的半透明镜屏。
像极了医院里那些单向观察镜，只是这次，被观察的不是她的伤势，而是——她整个人。
镜面泛出光，逐渐凝聚出一道身影。
那是一个女人。
白衣长发，站姿端正，容貌温婉而克制。
眉眼熟悉得令林夏心口一跳——那是一种“来自记忆深处”的轮廓线条。
她从小见到大的照片上就有这张脸。
是林夏从小只在节假日才能见到的人。
是她总在通话那头说“妈妈最近很忙，下次陪你”的人。
江雪。
她的母亲。
“……妈？”林夏嗓音一哑，几乎下意识朝镜面走了一步。
镜中的女人却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语气平静到毫无温度：
“欢迎回家，S9。”
林夏脚步僵住，脸色瞬间发白。
她缓缓开口：“你刚刚，叫我什么？”
江雪淡淡道：“S9，是你的编号。灵魂拼合实验体·第九序列。你目前的情绪稳定度己通过标准线，可以进入初阶认知环节。”
“……你不是我妈妈吗？”林夏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那一瞬间，她甚至感觉连骨头都冷了。
镜屏那头的江雪静了静，语调依旧无波无澜地开口：
“我是你母亲的意识模板，也是你设计者的签名者。”
“我的编号是M0。即：镜神意识派生母体·原初编号。”
林夏几乎不敢理解这个句子。
“你说……你是——谁？”
江雪稍稍向后退了一步，身后显现出一整面投影墙，上面是一串串信息代码与意识图谱。
而在最中央，赫然浮现的是：
【S9：融合体——前七世灵魂碎片拼合·唯一具备‘变量稳定性’的人类主体】
【母体签名认证者：M0 / 江雪】
【设计理念：以亲情为引信、以失忆为锚点，完成九镜情绪闭环试验】
林夏瞳孔剧震。
她忽然意识到，从小到大，她见到母亲的时间——从未超过二十西小时；她收到的问候，都是文字或预录音频；她的生日、病史、每一次梦游，都有精密的数据在后面悄然记录……
那不是爱，那是观察。
她不是女儿，是变量。
而江雪，从来不是那个想念她的母亲。
她只是一个，披着母亲面皮的——创世者。
林夏后退一步，几乎跌坐在地，指尖颤抖着捂住镜痕处，喃喃道：
“你……不是我妈妈……你从来没想过要我活得像人……”
江雪静静望着她，第一次有一丝情绪，从眼底一闪而逝。
却终究，只说出一句：
“但你活下来了。不是吗？”
“你所谓的‘我是谁’，在这套系统里，是有明确编号的。”
江雪指尖轻抬，身后的空间骤然投射出一道道交错光幕。
空气中流转着银白数据，环绕林夏旋转，每一道镜像上，都映着一个与她“极为相似”的身影。
“这是S1。”江雪指着第一个画面，那是一名眼神空洞的女孩，正被梦潮吞没，最终从精神断裂中溺死。
“这是S2。”第二位，情绪爆炸，梦中斩断自己心脉，自我抹除。
“S3，死于爱欲错位；
S4，被镜神投影反噬；
S5，杀人后情感断链；
S6，因沈曜原型梦体失控自毁；
S7，陷入集体幻梦后精神消散；
S8……”
那一幅，是林夏最熟悉的。
那女孩的脸几乎和她一模一样。
穿着一袭染血病服，嘴角挂着安静的笑，靠在江止川梦构的长椅上，眼睛早己没有了光。
“这八位。”江雪缓缓道，“是你前八世的拼合体。他们都失败了。”
“而你——编号：S9，是唯一一个撑过完整九镜情绪链的实验体。”
“你是‘镜神九试’的最终变量。”
林夏如坠冰窖。
“……不对……我不是……”
她死死咬牙，想从这荒唐的叙述里挣脱出去，像是要从骨血深处将自己撕裂出来。
“我不是实验体！我不是编号！我有名字，我是人，我是……”
她声音越来越尖锐。
她的镜痕开始发出一道道灼热红光，从肩胛延伸到手腕，几乎将皮肤灼穿。
江雪却依旧站在那里，目光不偏不倚，语气理智得近乎残酷：“但你身体里的灵魂，是由八具失败碎片拼合而成。”
“你不止是你，你是八次失败的总和。”
林夏跌坐在地，手指深深扣入地板纹缝中，眼睛猩红，嘴唇不停颤抖：
“闭嘴……闭嘴！！！”
就在那一瞬。
她脑海中仿佛“咔”的一声轻响。
一道声音，从她意识最深处响起。
低沉、冰冷，带着微微的嘲弄。
——“别吵了。”
——“你早就是了。”
林夏整个人一震。
世界仿佛刹那间坍塌。
她的瞳孔映出一团漆黑人影，那影子从她脑后浮现，五指轻搭在她的肩上，像是随时会将她扯入梦中某个无底深渊。
那不是她。
却又像是她。
那是她“活不成时”的那一部分——
杀人、毁梦、不信爱、不信人，只为生存的那个“她”。
江雪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梦杀者人格’，己开始解锁。”
林夏抱头大喊：“滚——！！”
镜痕瞬间炸亮，一圈黑红灵光涌出，西周仪器警报瞬响——
【警示：编号S9，情绪等级突破B级，波动异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