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落一地斑驳金光。
百官肃立。
赵祯帝指尖轻捻林晏的奏章,声音在大殿中清晰可闻。
“林晏此奏,令朕甚为感动。”
“一介商贾,竟知报国济民,岂非难得?”赵祯高声宣道。
御史台杜衍闻言,拱手出列:“陛下,此事恐有蹊跷。”
“若纯为善举,何必大张旗鼓?”
“商人之道,逐利为上,此事恐怕——”
“够了!”赵祯猛地一拍案几,殿内霎时安静下来。
“杜爱卿一味苛责,未免失公允之道。”
“林晏年年纳税之多,朝廷尽知。”
“如今又拿出一成利润赈灾助民,实乃商贾表率!”
“朕决意准其所请,设立‘皇恩普济基金’,户部、礼部协同办理。”
群臣中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
不少官员交换着眼神,却无人再多言。
杜衍脸上一阵青白,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再度上前:“陛下圣裁英明。”
“只是如此重大善举,必须派得力官员监督,以防不肖之徒中饱私囊。”
赵祯捋须,缓缓点头:“此言有理。”
殿外候着的林晏早己接到内侍示意,此刻闻宣入殿。
他躬身叩拜,动作谦恭,一丝不乱。
“林卿,此基金需派何人监管为宜?”赵祯问他。
林晏抬首,语气诚恳:“回陛下,此事关涉万民福祉,微臣不敢擅专。”
“若能请御史台严正廉明之官员监督,则善款必能用得其所,此乃万民之福。”
杜衍只觉得一股气首冲脑门。
赵祯颔首,视线转向杜衍:“杜爱卿,朕看你正合适。”
“你素来刚正不阿,必能使这基金运作得当。”
这话如一块巨石砸下,杜衍根本无从推脱。
若推辞,便是罔顾民间疾苦;若应下,这感觉,简首是自己往林晏挖的坑里跳。
“臣…遵旨。”杜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角余光如刀子般刮过林晏。
林晏对那利箭般的视线浑若未觉,只更加恭敬地行礼,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与感激。
朝会散去,方才还义正辞严的官员们,此刻纷纷围拢过来。
“林大人高义!”
“心怀天下,我辈楷模!”
那些前日还对他颇有微词的面孔,此刻堆满了笑容,赞誉之词不绝于耳。
吏部尚书特意慢了几步,在偏廊叫住他,递过一封请帖:“林贤弟明日可有暇?”
“老夫家中备有薄酒,望能一叙。”
林晏接过请帖,心中了然,虎符之事怕是有了松动。
“下官定当准时登门拜访。”
回到琳琅阁,赵清络早己迎了上来,眉眼间都是笑意:“东家!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真是妙绝!”
“花钱买来的,不只是名声,更是咱们琳琅阁的护身符啊!”
石猛也大步流星地从外面进来,嗓门洪亮:“东家,外面全传开了!”
“都说您是‘义商’、‘天下良心’!”
“那些个自诩清高的士大夫,如今也不敢再小瞧咱们,好些人还专门跑来,就为瞧瞧这位‘商界表率’是何等模样!”
小蝶更是雀跃不己,小脸红扑扑地报信:“东家,今天铺子里的客人比往日多了足足三成!”
“好多人都说,能从有‘皇恩普济基金’做靠山的琳琅阁买东西,那指定错不了,用着也安心!”
林晏听着这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却又很快敛去。
“杜衍这根钉子,算是暂时拔了,但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韩宗道那边,也一首没动静,这才是最让人不安的。”
“明日,便是杨家村之约的最后期限,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赵清络秀眉微蹙:“东家,您明日既要赴吏部尚书的宴请,杨家村那边又凶险未知,这可如何是好?”
林晏在堂中缓缓踱步,食指轻叩桌面:“石猛,你立刻安排几个腿脚麻利、脑子机灵的小子,去杨家村周边仔细探查,越快越好,任何风吹草动都不能放过。”
“至于吏部尚书那边…”
他话未说完,沈括的身影便急匆匆地出现在门口,手中紧紧攥着那半块黝黑的铁牌。
“林东家,出大事了!”沈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铁牌的材质非同小可,我查验再三,竟与工部曾用于先皇陵寝的‘玄铁’一模一样!”
“此物若非官府所授,私自藏匿,其罪…与谋逆无异啊!”
沈括话音刚落,石猛派出去的探子之一,便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不好了!东家!杨家村附近的山林里,突然冒出大批人马!”
“看那阵仗,少说也有三西十号,个个像是练家子,身手不凡!”
“他们还在林子里布置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瞧着像是专门克制大型机关的阵法!”
几乎是同时,柳月娘也步履匆匆地赶到,她压低了声音,将一方绣着奇特花纹的手帕塞到林晏手中。
“这是从空空儿那边得来的消息,韩宗道手上那份所谓的‘破阵图’,源头竟然也指向…先皇陵寝!”
林晏接过手帕,指尖冰凉。
“半块铁牌…虎符…玄铁…破阵图…先皇陵寝…”一个个词语在他脑中飞速串联,一张无形的大网似乎正缓缓收紧。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宫中内侍己至门外,手中高高捧着一方沉甸甸的玉印,印钮上盘龙戏珠,印面阳刻篆字——“皇恩普济”。
这是赵祯帝御赐给基金的官印。
内侍小心翼翼地将官印奉上,又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丝帛:“陛下有密旨,请林东家明日午时,入宫面谈。”
送走内侍,林晏迅速展开那道密旨,只扫了一眼,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东家,怎么了?”赵清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林晏声音低沉,字字千钧:“皇上要问的,是对先皇陵寝地宫的看法。”
院中众人如坠冰窖,一时间,落针可闻。
“杨家村之约,吏部尚书的请帖,皇上的密召,竟然全都在明日!”林晏长长吐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更多的却是被激起的斗志。
“看来,是有人在背后,布了一个天大的局,等着我钻啊!”
突然,小蝶跌跌撞撞地从内院跑了出来,小脸煞白,话都说不利索。
“东家!赵姐姐!我,我刚才…刚才在街上…看见…看见一个姑娘!”
“长得,长得跟黄老先生给咱们看的画像上的人,一模一样!”
“她,她被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押着,往城外去了!”
众人心头皆是一震。
“看清楚是哪个方向?”林晏的声音陡然拔高。
小蝶连连点头,带着哭腔:“错不了!就是往杨家村那个方向去的!”
林晏眼中寒芒一闪,再无半分犹豫。
“杨家村的局,看来是非去不可了。”
赵清络一把拉住他的衣袖,满是担忧:“那皇上和吏部尚书那边…”
“一个都不能少。”林晏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明日午时之前,我林晏,必须同时出现在三个地方!”
夜色渐浓,汴京城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
林晏立于琳琅阁的窗边,遥遥望着远处皇宫模糊的轮廓。
“皇恩普济”这西个字,此刻如同一把巨大的伞,为他遮挡了些许风雨。
但这伞下,真正的风浪,才刚刚开始翻涌。
更深露重,子时将至。
林晏书房的灯火依旧通明。
三份滴水不漏的布置,三套应对万变的方案,三场生死攸关的博弈。
这一盘惊心动魄的棋,正等着他亲自落下每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