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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的日头把青石板晒得发烫，丁香正弓着腰在井台边搓洗衣物。木盆里浮着几缕皂角沫，随着捣衣棒的起落泛出细碎银光。忽然"砰"地一声闷响，半截木盆被砸得深深陷进泥里，浸透的衣裳像团烂抹布般砸在她膝头，污水顺着裤角蜿蜒成溪。
"干什么眼睛瞎了？故意的是不是？"丁香猛地抬头，沾着皂角沫的手攥成拳头。井台边的石榴树簌簌抖落几片枯叶，刘二妹叉着腰立在树影里，靛蓝粗布衫被穿得歪歪扭扭，鬓角的碎发沾着草屑，倒像只炸毛的母鸭。
"就是故意的怎么着？"刘二妹踢了踢脚边的木盆，浑浊的水花溅在丁香手背，"看不惯就滚啊！别死皮赖脸赖在我家！"她忽然扯开嗓子，尖利的嗓音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送你去祝府当丫鬟，不好好伺候人，倒学那些狐媚子爬主子床！"
蝉鸣声陡然变得刺耳。丁香感觉喉头发紧，指尖的皂角味突然变得腥甜。眼前这个女人踩着她洗好的床单来回踱步，粗布鞋碾出凌乱的泥印："做着飞上枝头的美梦，结果呢？被人白白糟践了身子！你那短命主子挨枪子的时候，怎么不把你一起带走？"
"够了！"丁香抄起捣衣棒重重杵在地上，震得木盆里的水哗啦啦往外淌。刘二妹的唾沫星子还在乱飞，污言秽语像腐烂的菜叶般砸下来："赶紧滚！别脏了我家门槛！你不干净就算了，别连累我家阿桃阿杏嫁不出去！"西厢房的窗棂突然吱呀轻响，两双怯生生的眼睛从竹帘后探出来，随即又像受惊的兔子般缩了回去。
暮色开始漫过灰瓦白墙，丁香握着捣衣棒的手微微发颤，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肉里。她死死盯着刘二妹那张因刻薄而扭曲的脸，那些屈辱的过往如潮水般涌来，突然爆发出一阵冷笑：“好，说得真好听，当初是谁求着祝府管家，把我像件破衣裳一样送出去？说什么府里吃穿不愁，能帮衬家里。现在倒成我的不是了？”
刘二妹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得愣了一瞬，很快又跳脚起来：“你个没良心的东西！供你吃喝这么多年，说这些丧尽天良的话！”她伸手就要去抓丁香的头发，却被一把推开，踉跄着撞到石榴树上。
“别碰我！”丁香声音冷得像冰，“这些年我在祝府做牛做马，你们拿了多少赏钱？现在祝府倒了，就想把我扫地出门？”她的目光扫过躲在窗后的两个侄女，阿桃阿杏慌忙别开脸，“放心，我不会赖在这。不过走之前，有些账得算清楚。”
说着，丁香冲进柴房，拖出个沾满灰尘的旧木箱。箱底压着几张皱巴巴的纸，那是这些年祝府给家里的赏钱收条，还有刘二妹托人写的家书，字字句句都在催她讨好主子、多要银钱。“这些，够还你们所谓的恩情了吧？”她把纸张甩在刘二妹脚边，“明日天一亮，我就走。但以后，别再拿我当挡箭牌！”
刘二妹捡起纸张，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突然又尖叫起来：“你这是伪造的！想败坏我的名声！”她扑上来要抢，却被丁香反手一推，重重摔在地上。
夜色彻底笼罩了院子，丁香站在月光下，看着自己湿透的衣裳，还有满地狼藉。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轻松了些。或许离开这个充满恶意的家，才是真正的解脱。她弯腰收拾起衣物，心里己经有了打算——天一亮，就去城里找份活计，重新开始。而那些过往的屈辱，终有一天，她要让那些伤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夜风裹着蝉鸣掠过院墙，丁香将衣物胡乱塞进木箱时，指尖触到箱底硬物。泛黄的信封里躺着枚银簪，簪头是朵半开的玉兰，这是离开祝府前夜，祝老爷偷偷塞给她的定情信物。那时他说等局势平定就八抬大轿来娶她给她一个名分，可是久久不见回来，夫人听闻风声带着一家人远走他乡！后来枪响过后，一切都成了泡影。
"装什么清高！"刘二妹不知何时爬起来，扑到木箱边乱翻，"说不定还藏着值钱玩意儿，别想私吞！"她的指甲刮过银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够了！"丁香猛地合上箱盖，刘二妹的手指被夹得发出惨叫。趁着对方痛呼松手的瞬间，她扛起箱子就往外跑。院门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她送行。身后传来刘二妹的叫骂声，还有阿桃阿杏压抑的啜泣，但这些都被甩在了身后。
城郊的石板路由于年久失修，变得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半夜的露水像一层薄纱，轻轻地覆盖在石板路上，也打湿了她的裙摆。
当她路过码头时，那斑驳的红墙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诡异。丁香停下脚步，缓缓地靠着红墙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手中的银簪上。月光如水，洒在银簪上，流转出淡淡的银色光芒，仿佛在诉说着它曾经的故事。
远处，更夫打更的梆子声传来，清脆而响亮。三更天了，时间己经不早了。丁香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几张银票，那是祝老爷去司令部时偷偷给她的。
江风裹挟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丝丝凉意。突然，一声尖锐的汽笛声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在码头回荡。丁香猛地抬起头，只见三艘黑帆货轮正缓缓地向岸边驶来，它们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随着货轮的靠近，甲板上的人影也渐渐清晰起来。那些人扛着沉重的木箱，步履艰难地走着，麻绳与木箱的摩擦声和他们粗粝的咒骂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嘈杂。
丁香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她紧张地将银簪塞进衣领里，仿佛这样就能把它藏得更严实一些。然而，当她的手触碰到怀中的当票时，却感觉到那几张纸的边角微微发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