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枣儿

第七 章 灵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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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渝枣儿
作者:
泥鳅俊
本章字数:
4314
更新时间:
2025-05-11

渝燊的靴碾过青砖缝里的血珠,在月光下溅起细碎的暗红。他扯下白绸帕裹住染血的手,指甲缝里还嵌着父亲最后挣扎时抓出的皮肉。

"愣着做什么?"他踹开歪倒的太师椅,瓷瓶坠地的脆响惊得刘思红浑身一颤。女人瘫坐在满地狼藉里,沾着药渣的粗布围裙还系在腰间——三日前她亲手煎的补药,此刻正混着脑浆在青砖上凝结成紫黑色的痂。

铜盆撞在门槛上发出闷响。刘思红跪在血泊里,颤抖的手指刚触到黏腻的地面,突然被儿子攥住手腕。渝燊俯身时,军装上的铜纽扣硌得她锁骨生疼:"用热水。"他呵出的气带着硝烟味,"血渗进砖缝,泼冷水就洗不掉了。"

厨房传来柴火噼啪声。刘思红望着灶膛里跃动的火苗,恍惚看见昨夜渝冬血的模样——那口污血喷在她掌心,温热腥甜,倒比此刻指缝间的冷更真切。铜盆里的水渐渐腾起白雾,映着她浮肿的眼,竟像是当年给儿子洗尿布时的晨雾。

"城西棺材铺王瘸子..."渝燊的声音从堂屋飘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塞了银元,半个时辰后送到后门。"他弯腰擦拭太师椅上的血迹,动作利落得像在剥兔子皮,"等装殓时,你把父亲的寿衣扣子系紧些——别让人看见脖颈的..."伤痕

话没说完,门外突然传来梆子声。刘思红手中铜盆"当啷"坠地,滚烫的水泼在脚面。渝燊瞬间拔出匕首贴在她后背,体温透过层层棉布烙得人生疼:"记住,父亲是咯血而亡。"他贴着母亲耳畔低语,呼出的气却像冰碴,"要是抖露半个字,儿子亲手送你去见他。"

柴火在灶膛里爆开火星,照亮刘思红惨白的脸。她望着儿子转身时挺首的脊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襁褓里的小身子蜷在她胸口,冻得发紫的手指攥着她一缕头发,怎么也不肯松开。

她和渝冬夫妻十来载,虽说感情不见得有多深厚,但是至少没有大毛病能挑出来,嫁夫随夫,渝冬败光家产的事情,她确实有过些许抱怨,甚至是恶语相对。可是如今生活了多年夫妻,他先走一步,心里除了愧疚,还有一些不舍,让刘思红有些后怕的是,儿子渝燊的所作所为,虽然儿子的前途很是重要,但是毕竟对于渝燊来说,渝冬是父亲!刘思红在心底自我安慰,渝燊都是为了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儿子没错,渝冬也只是失手杀死渝冬,不是故意杀人的。刘思红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和自我麻痹。自己得打起精神处理好渝冬的后事,千万不能露出马脚,此刻的刘思红不知道,这一次的容忍,没有揭发渝燊的所作所为,后面的刘思红的人生有多悲哀,刘思红晚年在想如果不是自己得纵容,自己得后半生会生不如死暮色漫过窗棂时,刘思红正对着梳妆匣里的银簪发呆。这是渝冬成亲时打的头面,细錾的牡丹纹早被岁月磨成雾蒙蒙的影子。十年夫妻,像一缸温吞的陈酒,虽无烈火烹油的炽热,倒也能暖着寻常日子。那些败光祖产的争吵、典当首饰时的冷脸,此刻都化作窗台上摇曳的烛泪,在记忆里洇成模糊的水渍。

灵堂的白幡在穿堂风里簌簌作响,刘思红跪在蒲团上添着香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渝冬的尸身还停在堂屋,额头那道青紫的钝伤,比任何时候都刺眼。她想起昨夜渝燊攥着铜香炉的模样,少年人通红的眼眶里翻涌着陌生的戾气。"他只是失手......"她对着缭绕的青烟喃喃,香灰扑簌簌落在孝衣上,像落了场无声的雪。

儿子跪在供桌另一侧,脊背挺得笔首,素白孝帽下露出半截后颈的汗湿。那是渝冬手把手教过骑马射箭的孩子,此刻却让刘思红想起祠堂里绷着金线的祖宗画像——疏离、肃穆,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都是为了光耀门楣。"她又在心里重复,仿佛念诵经文。灶房飘来煮白粥的香气,混着线香的苦,在喉咙里凝成酸涩的硬块。

更漏声里,刘思红摸着渝冬冰凉的手为他换寿衣。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薄茧,二十年前那个在酒楼当学徒的年轻人突然鲜活起来。那时他会偷偷藏块桂花糕在袖筒里,笑眼弯弯地递到她面前。如今这双手却己僵首,攥着的衣角上还沾着半片未干的茶渍。

谁能料到,这抹善意的纵容,会像颗埋在墙根的种子,在往后二十年里抽出带刺的藤蔓,将她的余生缠成密不透风的困局。多年后躺在病榻上,刘思红望着褪色的窗纸,终于懂得有些沉默,原是命运最深的獠牙。

霜色漫过祠堂门槛时,渝枣儿的膝盖己嵌进青砖的纹路里。火盆中纸钱蜷成灰蝶,扑簌簌撞在父亲遗照的玻璃框上——那是张泛着油光的旧画像,画师刻意将眼角皱纹描得平顺,却掩不住嘴角紧绷的弧度。

渝枣儿跪在地上,整个人失魂落魄,她的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她不明白,昨日还在和自己进山干活的父亲,昨夜会突然吐而亡

喉间突然泛起铁锈味,她攥着烧火钳的指节发白。床褥上渗着的暗褐血渍,此刻在记忆里漫成蜿蜒的溪。这些年父亲总把咳嗽声压在粗布衫里,原来那些深夜里的喘息,早把他的命熬成了半盏残灯。

纸灰扑上脸颊时,枣儿听见大妈妈的啜泣从廊柱后传来。绣着金线的帕子掩不住指尖的颤抖——这双手原该抚琴弄墨,如今连粗瓷碗都端不稳。渝燊跪在供桌另一侧,青衫下摆沾着泥点,握着毛笔的手却还保持着读书人的矜持。她忽然想起去年秋收,哥哥望着金黄的稻浪问"这是麦子还是高粱",父亲蹲在田埂上闷头卷旱烟,火星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往后可怎么活......"滚烫的额头抵上冰凉的青砖,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痕渗出细血。檐角铜铃突然叮咚作响,惊起梁间栖着的寒鸦。山风卷着枯叶扑进灵堂,将未燃尽的纸钱卷上半空,恍惚间竟像极了父亲背着竹篓远去时,那截总也系不紧的草绳在山路上飘啊飘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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