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他深知自己对渝枣儿的放任不管,表面上看似乎有些不负责任,但实际上,这可能是对她最好的保护方式。毕竟,刘思红这个人从小就在深宅大院里长大,虽然衣食无忧,但她的眼界和见识却相当有限。
渝冬担心刘思红会因为自己的短视和狭隘,对渝枣儿产生不利的影响。他心里也非常清楚,当年渝枣儿的娘亲九儿去世,其中多少都有刘思红在背后捣鬼、使手段的因素。
暗护
渝冬倚在雕花门框上,看渝枣儿蹲在青石阶前逗弄新得的狸花猫。小姑娘银铃般的笑声撞碎满院秋光,他却攥紧了袖口——那里藏着今早刚收到的密信,字迹潦草却字字惊心:刘思红己派人盯梢三日,目标正是渝枣儿每日去私塾的必经之路。
暮色西合时,刘思红的丫鬟莲心扭着腰肢送来燕窝粥。瓷碗搁在八仙桌上发出清脆声响,甜腻香气里混着若有似无的药味。渝冬垂眸望着碗中浮着的金丝,想起二十年前,九儿也是这样捧着安胎药,却在饮下后血崩而亡。彼时刘思红跪在灵堂哭得肝肠寸断,袖中却藏着未及销毁的半片堕胎药渣。
"老爷,小姐明日要去城西庙会。"莲心走后,管家老周压低声音,"刘姨娘的人己在胭脂铺布好局。"渝冬着腰间玉佩,那是九儿临终前塞在他掌心的,温润的玉质沁着薄汗。窗外秋风卷着落叶扑簌簌撞在窗棂上,恍惚间又回到那年深秋,九儿惨白的脸映着满地残红,气若游丝道:"护好我们的女儿..."
次日辰时,渝枣儿穿着簇新的石榴红袄子来请安。小姑娘鬓边别着野雏菊,眼睛亮晶晶的:"爹爹,我想去看糖人!"渝冬故意板起脸:"胡闹,课业做完了?"余光却瞥见屏风后闪过的月白色衣角——刘思红的贴身丫鬟正竖着耳朵偷听。
待渝枣儿嘟着嘴离开,渝冬招来暗卫阿隼。"跟着小姐,若见有人给她桂花糖糕,立刻拦下。"他展开密信,指尖划过"夹竹桃粉末"几个字,"告诉私塾先生,就说我要考校小姐课业,今日不必去学堂。"
晌午日头正毒,渝冬在书房假寐,忽闻前院传来哭闹声。冲出去时,正见刘思红捏着渝枣儿的手腕,另只手举着支金步摇:"小小年纪就偷东西!当真是有娘生没娘教!"渝枣儿脖颈处勒出红痕,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我没有...是表少爷送的..."
"放肆!"渝冬抢步上前扯开刘思红的手,渝枣儿踉跄着跌进他怀里。刘思红瘫坐在地,发髻散乱:"老爷可要为我做主!这丫头如今学会攀高枝,将来还不知要闯出什么祸!"她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却没发现渝冬袖中藏着的密报——上面赫然写着"刘思红买通表少爷赠物,欲构陷三小姐勾引"。
当夜,渝冬守在渝枣儿床边。月光透过窗纸洒在女儿稚嫩的脸上,他轻轻拭去她眼角未干的泪痕。枕边放着半块咬过的桂花糕,正是阿隼从可疑小贩手中截获的。指尖抚过糕点上细小的紫斑,渝冬想起九儿咽气前,床单上也晕染着同样诡异的紫色。
更鼓敲过三下,渝冬提着灯笼走向刘思红的院子。廊下的风灯在夜风中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推开门时,屋内传来压抑的咒骂:"废物!连个丫头都对付不了!"刘思红正对着铜镜插簪子,见他进来,立刻换上委屈神色:"老爷..."
"够了。"渝冬将密报甩在桌上,看着对方血色尽失的脸,"当年九儿的事,你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刘思红踉跄后退,撞倒妆奁,珍珠钗环散落一地。"老爷...我是太爱你..."她扑过来抓住他的衣摆,却被一把推开。
"明日起,你就去城郊的庄子里吧。"渝冬转身时,月光照亮他腰间玉佩上的裂痕,那是九儿咽气时死死攥着留下的,"若再敢动枣儿一根手指,我定让你生不如死。"
回到主院,渝枣儿正裹着薄毯坐在廊下。小姑娘抱着狸花猫,眼睛哭得红肿:"爹爹,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渝冬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女儿温暖的体温,二十年来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些许。远处传来更夫打更声,他望着漆黑夜空,在心底默默发誓:九儿,这次我定要护她周全。
暗流与曙光
刘思红被送走后的日子并未如渝冬预想般平静。庄子里隔三岔五就传来消息,她在暗中联络娘家兄弟,试图通过宗族施压夺回府中话语权。渝冬攥着密报冷笑,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己买通账房做假账"的字迹在火焰中蜷曲成灰。
这日清晨,渝枣儿背着新绣的锦缎书包正要出门,却被管家老周匆匆拦住。"小姐留步,祠堂的白灯笼不知何时被人换了红纸,老爷正带人查看。"渝冬站在回廊转角,看着女儿脸上浮起疑惑,突然想起九儿的灵位前,供奉的香灰总被人掺进朱砂——这是巫蛊之术中最阴毒的"血咒"。
"爹爹,这灯笼..."渝枣儿仰头看向廊下摇晃的红灯笼,穗子上还系着褪色的红绸。渝冬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扫过灯笼底部隐约的符咒纹路。昨夜值守的家丁被发现昏迷在柴房,后颈有明显的掌印,而刘思红兄长昨日曾以探亲为由进过府。
书房暗格里,渝冬展开新到的密信,瞳孔猛地收缩。信上画着简略的府宅地形图,标红的位置正是渝枣儿居住的棠梨院。他攥紧信纸起身,却在推开门的瞬间顿住——渝枣儿抱着一摞书站在门前,发间野雏菊沾着晨露:"爹爹,我给你送桂花酿。"
瓷罐搁在案头,清甜酒香混着信纸焚烧的焦糊味。渝冬看着女儿认真擦拭书架的背影,想起九儿教她识字时的模样。那时书房也是这样安静,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九儿握着女儿的小手写下"平安"二字,墨迹未干便被打翻的茶盏晕染。
深夜,渝冬独自在府中巡查。月光如水,将青砖照得泛着冷意。行至棠梨院外,突然听见细微的响动。他屏息隐入树影,见三道黑影翻墙而入,腰间弯刀在夜色中泛着寒光。为首之人低声咒骂:"那老东西盯得太紧,速战速决!"
暗器破空声骤响,渝冬旋身避开,袖中软剑出鞘。寒光与月光交错,血腥味在夜风中弥漫。打斗声惊醒了府中侍卫,梆子声此起彼伏。渝枣儿的房门突然打开,小姑娘举着油灯出现在廊下,光晕中,她发间野雏菊在风中轻轻颤动。
"回屋!"渝冬挥剑逼退刺客,余光瞥见女儿惊恐的眼神。刺客见势不妙,抛下烟雾弹遁逃。渝冬顾不上追击,冲到渝枣儿身边。小姑娘的手还保持着举灯的姿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爹爹,他们...是冲我来的吗?"
渝冬将颤抖的女儿拥入怀中,嗅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香。记忆突然闪回九儿临终那日,她也是这样浑身发冷,却还强撑着将女儿往他怀里塞:"带她走...别让红儿..."怀中的小姑娘突然抽噎:"爹爹,我梦见娘亲了,她说有人要害我..."
晨光初现时,渝冬站在祠堂。刘思红兄长被家丁押着跪在青砖上,脸上还带着昨夜打斗的伤痕。"说!谁指使的?"渝冬的剑尖抵在对方喉间,寒光映出他眼底的血丝。那人突然狞笑:"你护得了一时,护得了一世?我妹妹说了,只要那丫头活着,你们就别想安生!"
"拖下去。"渝冬收回剑,转身看向供桌上九儿的牌位。烛火明明灭灭,恍惚间牌位上的画像竟露出一抹浅笑。他伸手触碰冰凉的牌位,想起九儿总说女儿像野雏菊,看似柔弱,却能在石缝里倔强生长。
这日午后,渝枣儿在花园写生。狸花猫卧在画纸旁打盹,她笔下的野雏菊开得正盛。渝冬站在月洞门后,看着女儿专注的侧脸,悄悄将新得的软甲塞进她的书包。远处传来打更声,他望着天边晚霞,在心底默默道:九儿,这次,我定要在这暗流汹涌中,为她辟出一方安宁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