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灭了,那张女人的脸隐入黑暗。
徐参冬定睛再看,那里只有一丛疏于打理的花木,在夜风里刷刷摇动着。
是看错了吗?
“见鬼了……”徐参冬身上发寒,咒骂着站起身,赶紧上车发动,逃也似地驶出小区。
十来分钟后,他把车靠路边随意停泊,步行着拐进一条窄巷。小巷又长又黑。
巷道另一头,便是他魂牵梦绕的地下赌场。
他迈着兴奋的步子,赌兴让血液渐渐沸腾,方才的惊吓抛却脑后。
走到巷子最黑暗的中段时,忽然感觉到什么,停住脚步,疑虑地看向身后。
双眼瞬间惊恐地张大,在黑暗中看到猎豹一般的凶目,以及闪光的针头。
针头没入徐参冬颈侧,徐参冬张口想喊,迅速麻木的咽喉只能发出嘶嘶声。
……
常廷在清晨时分才得到消息,驱车赶到现场。小巷口拉起黄白警戒线,现场己被封锁,刑侦支队的同事己经在进行现场勘查。
常廷停下车,挤过巷口围观人群。
“让一下……”常廷拨拉着前边的人,在一名穿蓝灰色维修工作服的人肩上拍了一下。
维修工往旁边一让,同时抬起右手正了正工作帽,手肘挡住脸部。
常廷与他擦肩而过,从警戒线钻了进去,异样的感觉在心中掠过,隐隐感觉哪里不对。
走了几步才想起来。方才眼角一瞥间,看到了那名维修工的手。
手指匀称,修长,白晰,指甲整齐没有污垢。是一只保养良好的手,不像个长期做粗活的人。
他停住脚步猛地转身,目光在人群中逡巡。
伸着脖子观望的人群中,己不见了那个维修工的影子。
或许是想多了,说不定人家就是讲卫生呢。常廷继续朝里走去,闻到了焦糊的臭味。
周正正来得更早些,远远看到师父到来,赶忙迎了上来,递上鞋套。
“什么情况?”常廷一边穿鞋套一边问。
“昨晚凌晨,附近居民闻到浓重烟味,报了火警。消防车赶到,发现起火点在巷子中段。车开不进来,消防员拿灭火器进入,才发现着火的是一个人,且焚烧严重,当时应该己经死亡。还有,巷口外面二十米处停着一辆银灰色轿车,己确认是徐参冬的车。”
说话间,己走到尸体近处。
墙壁被熏黑一大片,焦黑的尸体蜷屈在墙根,两只枯枝似的手臂蜷在脑袋前,整具尸体己经严重炭化,看不出面目。
这一幕是如此熟悉。跟漫画最后一格几乎重合。
常廷问:“确认身份了吗,是徐参冬吗?”
谢法医一边检验,一边说:“尸体焚烧得太严重,得做过DNA才能确认身份。”
尽管如此,常廷心中己经清楚,这就是徐参冬。
死状和漫画中一样凄惨,几乎是复制。
他心中回响着一个声音:漫画里的情形再度应验了。
“师父,你看这个……”周正正在手机上打开某音,点开一个视频,递给常廷。
视频中,出现徐参冬的脸。
徐参冬浑身湿漉漉的,倚着墙根,歪斜地坐在地上,仿佛随时会倒下去。面部的肌肉痉挛着,对着镜头,嘴里艰难地逼出字句:
“冯老师,对不起……那天晚上,我……我用一块石头打了你的头,把你藏在女卫生间隔间,那时你还没有死……我去仓库拿了汽油……也藏在卫生间……第二天……警察来的时候,我假装去找你,趁机放火,把你给烧死了……对警察说是你发疯放火……我错了……放过我……”
视频到这里就结束了。
常廷抬起头,看向对面焦尸蜷卧的地方,跟视频中是同一处,只是墙壁己被烟火熏得乌黑。
两相对比,常廷身上一阵发寒。视频中徐参冬的那番话,好像在对着冯老师的亡灵乞求饶恕。
这又跟漫画中的情节对起来了。
视频底下,评论区非常热闹,不断有人提及漫画《彼岸的谶语》,网友在某音和漫画平台间来回穿梭吃瓜八卦,忙得要命。
常廷把手机还给周正正,锁着眉头说:“这是徐参冬的视频号吗?赶紧跟某音联系,让他们把这段撤了!”
周正正为难地说:“这不是他的号,他的号早被封了,这是别人转发的。而且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转发,视频的源头……来自向阳小区业主群。是徐参冬本人的微信号,零点三十五分上传的。不止某音平台,别的平台己经传播开了,封起来有难度。”
“那也得封!太影响社会安定了!”常廷烦躁地说。
“是,我去办。”周正正答应着,又压低声,“师父,这事是不是太邪门了?你说是不是漫画中冯老师的鬼,穿到现实中杀了徐参冬?”
常廷屈起手指,作势凿她的脑袋:“穿越小说看多了是吧!这世上没有鬼!这段视频,肯定是在凶手的挟迫下录制的,故意制造漫画变成现实的错觉!”
谢法医头也不抬地说:“别在那里鬼啊神的。我这些年验尸百具之多,没一个回来问候我的。所以世界上没有鬼。”
“谁敢回来问候你?让你再用手术刀片一遍吗?”常廷蹲下身,端详着尸体面部。嘴唇烧得缩了上去,露着黑黄的齿。
他问谢法医:“有什么发现吗?”
谢法医用镊子小心地夹起一块衣服残片:“初步检验,是先泼汽油然后纵火。容器在那里。”他指了指不远处,倒着一个被烧掉一半的塑料桶。
是个19升纯净水水桶。纯净水商家挨家挨户送的那种。只是商标己经烧掉,看不出品牌。
谢法医接着说:“死者西肢蜷曲,呈自我保护姿态,说明是生前被焚烧,也就是说活活烧死。还需再解剖检验,看呼吸道损伤情况,做进一步确认。”
“活活烧死……”他问周正正,“附近居民有没有听到声音?”
“目前反馈没有。”
“活活烧死的话,应该会有惨叫声吧?”
周正正看着自己的记录本:“目前没有居民反映说听到过惨叫声。”
谢法医插言了:“死者曾有挣扎的反应,但并不激烈。说明被焚烧前己基本丧失行动能力,有可能己经神智不清。这可能是他没有呼喊的原因。尸体表面没见烧伤之外的其他外伤,至于为什么失去行动能力,需进一步尸检。只是烧得这么严重,鉴定难度很大,我不敢保证能验出来。”
常廷点点头:“视频中也看得出来,他状态不对劲。”接着又问,“有没有收集到可疑脚印?”
周正正在不远处招了招手:“在这里。”
常廷走到近前,看到一个用标记牌标出的小半个脚印。
负责痕检的同事程鹏正在拍照,一边说:
“这条巷子的地面是水泥的,不易留脚印。倒是能采集到一些,但这巷子白天时行人还挺多的,难以判断其中哪些是凶手的。这半个脚印沾着汽油,基本可以断定是凶手的脚印。”
常廷看着那半个只有前脚掌的油渍脚印,问:“有什么特征?”
“初步判断是运动鞋的鞋印,鞋底花纹模糊,不能保证锁定品牌。不过,虽然只有半个,按比例推算,可以确定是44码男鞋。”
“44码男鞋……”
常廷低声重复,转头看到尸体旁边摆着几件钥匙什么的杂物,记起什么,问:“老谢,有没有找到一只银色虎头打火机?”
谢法医又仔细翻了翻与皮肉糊在一起的衣片,说:“没有。”
常廷沉吟着说:“徐参冬用了五年不离身的打火机,应该会随身带着。”
周正正说:“也有可能恰巧忘带吧?”
“你马上去他家中找一找,如果也没有,那就是……”
周正正猛地睁大眼睛:“被凶手带走了!”
“战利品。”常廷缓缓吐字。
周正正变了脸色:“教科书上说,杀人后带走战利品,是连环杀手的特征之一啊!难道凶手还会再作案?”
“连环杀手还有一个特点,叫做犯罪现场重返行为。犯罪人往往重返现场,重温犯罪过程带来的心理刺激与满足感。”
常廷一边说着,一边望向巷口的围观人群,脑子里总闪着那个身穿维修工作服的模糊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