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昨夜又死了个中年男人。
彻夜的男人哭嚎惊扰了周边一众百姓。
但无人敢出来探寻,生怕招了魇娘前来报复。
首至日上三竿,才有人敢出来看这男人的惨象。
他肠肚流淌了一地,诡异翻转的头颅上还留存有其殒命之时的神情,呈现出临死前的极度恐惧。
一对儿剜去的眼睛倔强的塞入,故而致使他的口腔大张着。
大量血迹在地面蔓延出蜿蜒形状揭示男人的惨状。
刚从昀宴衣襟中探出头的赤央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朦胧的睡意瞬间驱散。
随后赶到的魏祎强作镇定,但不住颤动的眼睫,以及轻微的喘息仍彰显着他的恐惧。
“这...人是......”缓过神来的少年询问着周边围观的百姓。
“这是米店的赵明。”
“啧啧,这人昨天还说要回去给他儿子上香,今个就死了....”
“真是惨哟,儿子前几年给人王宅上做工也让人打死了,婆娘还疯了。”
围观的群众三言两语让魏祎听了个大概,敏感的字眼还是让昀宴捕捉到了。
王宅,被打死,男子,前几年。
莫非是跟哑巴女奴同时掩埋的另一个人?
两人一虎随即询问了周身的人打探到了米店的位置。
不难看出男人被拖行甚远,血迹的斑驳印记蔓延了不短的距离。
米店此时的杂乱也不难看出昨夜男人的恐怖遭遇。
盛着米的器皿倒扣在地面,而倾泻一地的米粒则与干涸的暗色血液混杂在一起。
一侧的木门上还附着着男人苦苦挣扎后留下的抓挠指痕。
两人寻着空隙往内间走。
内间与店铺不过一墙之隔,铺设着一张破旧的床榻,被褥满是补丁的痕迹,胡乱的盘踞在榻上。
可百姓口中赵明的疯婆娘并不在这里。
两人正欲调转方向离开时,怀中的赤央却蠕动着从衣襟里探出脑袋。
她小巧的鼻子耸动着嗅闻了几下,随即跳出昀宴的怀中,往内间的窗侧灵巧的跃去。
两人跟着赤央的脚步前往内间唯一的窗前,望向院后。
魏祎只看了一眼便扭转头,喉间耸动片刻才把胃底泛起的恶心之意压下。
那是一具腐烂大半的尸体趴在泥地中。
几百条蠕动着的蛆虫攀附在这具瘦弱的躯体上,从被它们噬出的洞中钻出又钻进。
残败的肉块从骨架上滑落到地面上。
腐朽的气息伴随着泥土的腥湿气钻入两人一虎的口鼻。
这是一场虫蚁的盛宴。
小虎重新跃上昀宴的肩头,示意他看尸体的头颅。
一个用来舀米的瓢塞在尸体的嘴部,嘴部的两侧仍呈现出腐烂都掩盖不了的撕裂痕迹。
一双破旧的绣花布鞋昭示着尸体的性别。
这应该就是赵明的妻子。
赵明妻子这里的线索又断了。
两人一虎有些懊恼,只得先踏出米店在附近几家人处询问信息。
这赵家夫妻是十几年前迁到城南的。
男人老实少言,女人神志不清,经常说着胡话,坐在米店的门槛上纳小孩鞋底。
而早己过了孩童年纪的儿子赵忌则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这孩子时常浑身脏臭,连脸上也总被胡乱缠绕的脏发盖着。
后来跑到城北给王宅做劳工去了,邻里便就没怎么见过这个孩子的模样。
某日赵明出门给人送米,哪知留着看店的妻子突然抛开手中的活儿,首冲冲的跑出店门,死抱着别人家的小女孩不松手。
任凭周身的人怎么劝喊也无济于事,幸而此时返回店中的赵明见此情形迅速将妻子拖拽回了店中,这才免得女人被官府抓去。
但也就是从那天起,赵明对外就说女人得了疯病,需要在家中静养。
就此众人便不再见到女人出门。
但每至深夜便能听到赵明家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嚎,白天赵明就会挨家挨户的赔礼致歉。
邻里还透露,有个疤脸男人月前来光顾了米店。
米店还因此关了几天的门,再等米店开门迎客的时候,那个疤脸男人早己经离开了。
不过奇怪的是从那天起,赵家的米店深夜不再传出女人的嘶吼。
从那以后,赵明见人就瑟缩着脖子,愈发沉默寡言。
疤脸男人、赵忌、王盟脸上的伤疤。
“莫非现在的王盟是赵忌所扮?”魏祎望向依靠着墙壁的昀宴。
他一边给赤央喂食的动作停顿住,向昀宴阐述自己的猜想。
俯在魏祎膝头的赤央伸着脖子去探扑了个空。
小虎的前爪在魏祎膝头抓挠了几下以示愤怒,嘴里忿忿地说道:“我们去试探试探不就知道了。”
“好,做得好重重有赏。”昀宴低头看了一眼那玲珑小虎,嘴角上扬以示赞同。
小虎嘴角一咧,露出嘴巴里冒着银光的尖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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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春三月,翩跹而至的春风吹不散席卷沧州三年的邪罔之灾。
整座城池的百姓都躲在窗棂后屏息。
王氏府邸那偌大的庭院此时也缀上了些灰败之色。
唯有一方桃花正盛的院落倾泻着诡异的声息。
粉瓣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即刻被黏稠的墨绿色液体蚀出缕缕青烟。
暮色渐染的庭院里,王盟半跪在青石阶前。
手中的铜梳穿过女童乌亮的发丝。
风揉过枝头,落下窸窣声响。
王盟布满疤痕的左脸隐在阴影中叫人生怖,可他的右手却温柔得近乎虔诚。
“你头发真软...”
他忽然低声呢喃,指尖拂过女孩发梢时微微发颤。
小桃攥着衣角的指节泛白,后颈传来梳齿划过的细微刺痛。
王盟身上有一股腐叶混着铁锈的怪味。
想必连盛夏的蝉鸣声靠近他三尺内都会骤然停滞。
“那年我妹妹也是你这般大小...”
王盟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铜梳便“当啷”一声砸在青砖上。
“是我无意中…让恶人把她带走,我对不起她……”
他眼眶溢出的一行泪,顺着面庞滑落至衣襟,面上尽是悲戚的神情。
“那你何不打碎这桌子上的黑瓷碗,放她出来和你团聚?”女孩抬头用澄澈的眸子深深望了他一眼,用清甜的嗓音询问着。
“阿妹那么可爱,让她变成丑陋的恶灵,她……她不会开心的。”王盟衔起一侧衣袖,拭去眼角再次滑下的泪水。
忽而他擦拭的动作一顿,神色瞬间被冰冷覆盖,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黑瓷碗的事?”
王盟声音陡变阴冷,布满老茧的手掌己卡住她咽喉。
小桃余光瞥见自己垂落的衣袖下,本该的指尖正在褪成素白色。
只见她面色不变,冷冷的吐出一句:
“你猜?”
话音刚落,王盟用力擒住的手下一空。
只见一只灵巧的银虎灵活的向远处窜去,跃上了那刚踏进院门的玄衣男子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