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文博那句关于“蜂鸟”小队的问话,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深水炸弹,炸得林宴心里“咯噔”一下。
但他面上依旧是那副“您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清”的淡定表情。
“苏参赞,您指的是?”林宴揣着明白装糊涂,试图蒙混过关。
苏文博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了几分:“小林同志,都是千年的狐狸,就别跟我演聊斋了。沈浩然那小子,最近跟打了鸡血的田鼠似的,到处刨坑打听‘蜂鸟’的消息,这事儿,是你授意的吧?”
“咳,”林宴清了清嗓子,“苏参赞,您这么说就有点冤枉我了。我确实让浩然多留意工事内大家的情绪,毕竟现在环境特殊,人心浮动。‘蜂鸟’小队失联,大家难免会有各种猜测,了解一下这些‘流言蜚语’,主要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情绪蔓延,属于舆情引导的范畴,对吧?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认了事实,又把动机拔高到了“维稳”的层面。
苏文博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没再揪着“蜂鸟”的事不放,显然他今天的主要目标不是这个。
他将话题强行拉回了之前的“正轨”:“哼,歪理十八条,条条你有理。不说这个,我们还是谈谈‘规矩’和‘体统’的问题。”
林宴心中暗道:“得,又绕回来了。这位老学究,是铁了心要给我上思想品德课啊。”
他微微沉吟片刻,换上一副诚恳的表情:“苏参赞,我理解您的担忧。传统的外交智慧和规则,历经时间考验,自然有其不可替代的价值和深意,这一点我非常认同。”先肯定对方,这是谈判的基本操作。
“但是,”林宴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坚定起来,“我也认为,文化本身,就是一种力量。一种润物细无声,却又坚韧无比的力量。而美食,苏参探,正是文化最首接、最能触动人心的载体之一,是刻在咱们华夏儿女DNA里的乡愁密码。”
苏文博眉头微蹙,显然对林宴这种“美食万能论”不太感冒。
林宴继续输出:“您想想,在咱们现在这种信息半封闭,人心惶惶跟坐过山车似的困境下,用美食来凝聚人心、提振士气,这能叫‘不务正业’吗?这叫‘精准投喂,靶向治疗’!是一种特殊的‘心理建设工程’,更是咱们华夏文化‘软实力’的绝佳展示窗口啊!”
他顿了顿,开始引经据典(现编版):“苏参赞,您是文化大家,肯定比我懂。古时候,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使者赴宴,那酒桌上的菜品、礼仪,哪一样不是文化试探和国力暗战?鸿门宴上,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刘邦要是没樊哙抢肘子护驾,估计当场就成‘沛公刺身’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关键时刻,能干饭的猛男才是真·MVP!再说了,当年张骞出使西域,带回来的除了葡萄、苜蓿,不也带回了胡饼的做法?文化交流,有时候就是从一筷子一勺子开始的嘛。”
他这番半真半假的“歪理”,说得苏文博一愣一愣的。
老人家估计在琢磨,这小子是真懂还是瞎掰呢?
林宴趁热打铁:“苏参赞,您强调国家形象。当我们的声音暂时无法有效传递出去时,当我们的人民在异国他乡面临生死考验时,一口家乡的味道,一份精心制作的食物,所能传递的温暖、慰藉和那股子‘老子背后有靠山’的民族自豪感,有时候比一万句干巴巴的官方辞令都顶用!这不就是最生动的国家形象宣传片吗?主题曲我都想好了,就叫《舌尖上的安全感》!”
苏文博手指无意识地在铺着文件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林宴的这番话,像一把小锤子,敲在他内心深处某个柔软的角落。
他一生致力于文化传播,自然明白文化的力量,只是林宴这种“灶台外交”,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框架。
“您说的国家形象,”林宴继续拔高立意,试图把苏文博绕瘸,“我认为,真正的文化自信,不是端着架子,不是只讲究庙堂之上的宏大叙事,也体现在寻常巷陌的人间烟火里。能在这种堪比‘辐射:新维加斯’的末日废土环境下,依旧保持对生活的热爱,用智慧和双手创造美好,把压缩饼干吃出米其林三星的范儿,这本身就是一种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国家形象!这叫‘逆境中开出花,废墟上建大厦’的文化韧性!”
他巧妙地将自己那些在苏文博看来“出格”的行为,包装成了一种“非常时期的文化应急预案”和“华夏民族内在文化韧性的终极体现”。听听,多高大上!
苏文博那紧锁的眉头,似乎舒展了那么零点一毫米。
他不得不承认,林宴这小子虽然油嘴滑舌,但这番“歪理邪说”,竟然还真有那么几分道理,而且立意站得颇高,不像单纯为了口腹之欲或者哗众取宠。
这小子,肚子里还是有点墨水的,不全是地沟油。
“你这小子,不去宣传部当笔杆子,屈才了。”苏文博哼了一声,语气却不像之前那么严厉了。
林宴察言观色,知道火候差不多了,是时候上“硬菜”了。
他从随身带来的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是沈浩然用装【压缩肉饼】的箱子改造的“御膳食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只小巧的白瓷碟。
碟子里,几块淡黄色的糕点,被做成了精致的桂花形状,上面还点缀着几粒细碎的干桂花,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香气。
“苏参赞,这是我用仅有的一点点面粉,和前几天从角落里‘考古’出来的一小撮桂花干,随便做了点小点心,叫【桂花定胜糕】,不成敬意,您尝尝。或许,它能让您更首观地感受到,我想表达的那些……嗯,比较虚无缥缈的东西。”林宴将碟子轻轻推到苏文博面前。
苏文博看着那碟造型雅致、散发着幽幽桂花香气的糕点,一时间没有动作。那糕点做得确实漂亮,在这灰扑扑的地下工事里,像是一抹明媚的阳光。
他缓缓开口:“小林,你的口才很好,比许多只会在会议上念稿子的年轻人强得多。”
林宴心中刚想说“过奖过奖,都是领导培养得好”,就听苏文博话锋再转。
“但是,”苏文博拿起一块【桂花定胜糕】,却没有立刻放进嘴里,而是捏在指尖细细端详,“你可知道,陆武官让你接触那台【便携式气体色谱分析仪】,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林宴的心,猛地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