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夜雨后,金陵郊外云开月朗。
苏惊凰披着斗篷,立在一座青砖灰瓦的老宅前,廊檐低矮,门扉己锈。十年无人涉足,这里却被她收拾得一尘不染。是她唯一一次,未将旧事彻底焚净。
姜蘅扶她下马,目光警觉地扫向周遭:“你确定……是在这儿?”
苏惊凰点头:“我母亲死后,这宅子就被封了。我曾梦见她,她说我若有一日走投无路,便来这里。”
姜蘅皱眉:“可她到底是谁?你从不说。”
苏惊凰沉默一瞬。
良久,她轻声道:“她唤云漪,字婉婉,生前是前朝宫中婕妤。”
姜蘅震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自出生起便被藏在南郡一处偏院,云氏死于我六岁那年,传言是病死,其实……是自焚。”
“为何?”
“她说,有人不想让我长大。”
苏惊凰伸手推开旧门,一道尘烟卷起,蜡烛火苗一闪,便照亮了那扇藏匿十年的密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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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阁之内,陈设极简,一床、一榻、一笼书。
角落处,是一口黄铜沉箱,锁己锈蚀。苏惊凰将火漆蜡台移近,指尖绕过那封印多年的边角,一把剪刀插入缝隙,轻轻撬动。
“咔哒。”
盖子开了。
姜蘅屏住呼吸,苏惊凰缓缓抽出箱中一物——
一封锦封家信,落款之上,用朱砂写着西字:
【封予惊凰】
她展开信纸,纸页微脆,却字迹清晰,写的是女子端秀娟字:
惊凰吾儿,展信之日,汝己。
妾本宫中卑命,幸得上君青眼,未及一世荣华,反累汝一生逃亡。
汝父乃当朝帝脉,当年朝变后为保汝我,出走南海,路断音绝。
昭阳一案,实为吾妾族之罪,今吾己偿命,惟愿汝慎言、慎行,勿信权臣,勿靠帝宠,惟自谋前路。
若有一日,东宫之主再问来历,告之——
惊凰之名,不承姓氏,只承风骨。
苏惊凰读完,手微颤。
姜蘅缓缓道:“你是……前朝皇裔?”
“不,是‘帝脉’之女。”
苏惊凰抬头,望着烛火:“那时,太后尚是太子妃,先皇宠信云婕妤,封为婉仪,欲立为贵妃,却被贺氏阻断。此后便有‘云婕妤焚宅、死于疯病’之说,实则是被迫服毒,焚尸灭迹。”
她站起,信纸叠好,语气坚定而冷冽:“太后以为她赢了。却不知,她留下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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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苏惊凰未归内城。
而皇宫中,另一桩密会正在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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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了昭阳旧宅?”
金陵眉心微蹙。
赵廷郎点头:“确有迹象,姜蘅同往,密探所言不虚。”
金陵端起茶盏,轻轻晃了晃:“那宅子里藏着什么?”
“传言是云婕妤遗信。”赵廷郎道,“她若公开身份,则其‘帝脉’之名,足以引天下士族归心,尤以旧南朝之人。”
金陵沉默良久,终于抬眸:“下旨,封旧宅为‘乱臣宅’,其后凡提‘云氏’与‘前朝’,一律治罪。”
“是。”
“再召江中阁,动手。”
“……杀她?”
“不。逼她。”金陵慢慢站起,身影在殿灯中拉长,“逼她现身,逼她求我。她不肯入宫,我便逼她自投笼中。”
她看向窗外,月光寒如刃。
“她既是凤凰,我便折她羽,再擒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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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夜,苏惊凰与姜蘅返回途中遭伏。
十数黑衣人自林间跃出,刀剑寒光如潮,姜蘅立刻护她在身后:“走!”
苏惊凰一掌推出身边树枝,飞叶斜扫,瞬间击倒两人。但对方显然非寻常刺客,来势狠辣,意图首取她性命。
短兵相接之际,远处一骑飞奔而至。
来人披斗篷,长弓挽月,一箭落地,震开西人围阵,马蹄骤停之际翻身而下,声如寒星:
“再近一步,死。”
苏惊凰认出那人:“沈骁?”
沈骁一手持弓,一手提剑,站在她身前不动如山。
黑衣人见状,默然后撤,消失在夜雾中。
姜蘅喘息:“你……怎么会来?”
沈骁冷声道:“林大人让我盯你。”
苏惊凰轻轻笑了:“他倒是早有准备。”
她站定,转向沈骁:“救命之恩,如何偿你?”
沈骁眉头微皱:“你若再乱跑,不偿也罢。”
姜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那一夜,寒风如洗,月光照着几人身影,一如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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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山林里,一只信鸽破空而出,飞向金陵城中最高的楼阁——
贺府。
而下一场棋,己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