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宴当日,春台宫前花如织,红毯自朱阶铺向流香殿,百官未至,内庭先动。
六宫妃嫔依序入席,按照凤仪局新订礼制,各着青梅绣色,金凤肩饰,仪态端正。
只在最末席,有一袭暗红金裳轻微突兀,乃荣贵妃之服,纹样复杂、并非今春正章。
但她自恃宠冠后宫,旁人不敢言,众人皆默。
唯苏惊凰坐于文案之后,神色不动,目光沉稳,宛如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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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时三刻,皇帝临殿。
那是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衣着素简,身姿颀长,眼神沉敛而藏锋。
他目光扫过全席,停在凤仪局位置几息。
“今日春宴,节令己到,行席。”
礼引司顿时唱名,妃嫔起身、执礼、移座,春宴正式开始。
但刚行三分,忽听宫人低声禀报:“陛下,凤仪局今制礼服中,荣贵妃所着金凤纹样,并不在册中。”
皇帝微挑眉,转眸看向苏惊凰:
“你拟制?”
苏惊凰起身,沉声回道:“凤仪局章礼己于三日前贴榜公开,各宫签收存底。贵妃自定金凤纹样,未见批文、亦未请旨,确实不合今制。”
殿中忽然一静。
所有人都看向皇帝——这不是一次简单的“礼仪问题”,这是一次“当殿对质”。
更是凤仪局改革后,第一次首面“权与宠”的碰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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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贵妃起身,盈盈一礼:
“陛下,臣妾所穿金凤,是两年前册封时陛下御赐。”
“今日不过应节盛装,并非对抗新礼。”
“若因此失礼,臣妾甘愿责罚。”
说罢,轻轻低头,一副温顺模样,却滴水不漏。
这是将球踢还皇帝——若皇帝追责她,便是“弃旧恩”;若不追责,便是“压苏惊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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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凰也明白,她若一退,从今以后,凤仪局规章皆成空文。
她望向那位年轻皇帝,声音清清冷冷:
“陛下,贵妃之衣虽为旧赐,但今礼己更。”
“章典若依旧恩而废,礼制便无存。”
“凤仪局执礼,不为压宫妃之情,亦非夺宠权。”
“只是要……有规可循,有章可依。”
她深深一礼:
“若陛下今日宽赦,臣女无异议。”
“但此后——凤仪局,请辞掌礼之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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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鸦雀无声,皇帝手指微敲玉座。
他忽而轻笑:“惊凰,孤记得你曾说,礼为公,不为权。”
“你以旧制为新规,以册文立仪。”
“既如此——孤便赦荣贵妃一回,赐为‘赏节之礼’,不入常制。”
“但自明日起,凤仪局礼章——为宫中唯一节典。”
“再有违者,不论所宠、所位——皆按违制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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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锤定音!
皇帝在场,亲口确认凤仪局之权。
荣贵妃脸色再变,众妃皆伏身:“谨遵圣旨。”
苏惊凰仍跪,未动,声音却分外平静:
“臣女谢陛下。”
那一刻,殿中百官尚未来,妃嫔俱在,春宴未起波澜,宫中却己落下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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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宴毕退席。
容妩悄声问她:“你早知道皇上不会护着荣贵妃?”
苏惊凰轻轻一笑:
“我不知。”
“但我知道——若他护一次,那以后,谁都护得。”
“那时,不只是凤仪局没了,我自己,也不配执这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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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第一次,首面了皇权。
没有胜利者,只有执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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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阳殿,太后在听宫人复述。
她轻声道:“她终于出手了。”
“也终于,真正进了这‘深宫之局’。”
“只是,这局她想赢——就得开始学会,不只执礼,还要——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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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皇帝站于殿前竹廊下,凝视春宴余香。
他身旁内侍低声问:“陛下,凤仪局之权,如今算是立稳了?”
他却淡淡道:
“权,不是她立的,是我允的。”
“我允她立,便也能——收。”
他眼中闪过一道幽光,似笑非笑:
“她若要留,就得继续‘给孤一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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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宫之中,有人悄然启程。
一位新入宫的庶女,听说凤仪局掌事女官唤作“苏惊凰”,低声一笑:
“我进宫,不是为守规矩的。”
“我,是来争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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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后,是新的开始。
苏惊凰虽立威,却也第一次意识到,越靠近中心,所站之地——越危险。
她不是主角,她只是手持规章的书吏。
可有一天,她会成为——能定规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