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腐案定,张典司下狱,凤仪局得以暂存。
可苏惊凰心中知,这只是权斗冰山一角。
真正让她夜不能寐的,不是张典司的罪状,而是帛书末尾那句奇怪的话:
“此香掺粉一钱,三日起毒,五日溃脑。”
她细细思量,此类毒香并非常见毒物,而是特定配方、特定香材,且极难察觉。
若非小琴意外发现,几乎无从追查。
如此手法,绝非织香司中人能独立完成。
这一夜,宫门未闭,凤仪局灯火未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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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瑾妃着一袭薄纱披风,轻踏入局。
“我听说,你将张典司打入大理司,查出毒香之事。”她声音轻,步履更轻。
苏惊凰将香谱与帛书呈上,道:“若非宫女意外拾得,此祸难以收场。”
瑾妃翻看片刻,忽而叹道:“这方子……竟然真的还存在世上。”
苏惊凰抬眸:“你认得它?”
“认得。”瑾妃轻轻合起香谱,语气微凉,“因我娘,便是因它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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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凰心头一震。
瑾妃是先皇所封嫔妃之女,入宫前名唤“温婉宁”,其母,乃当年风头一时无两的温贵妃·莺氏。
关于温贵妃,宫中记载寥寥,只知她在先皇崩前两年暴亡,死因成谜,宫中多称其“因产而亡”。
可今夜,瑾妃却淡淡道:
“那年,母妃不过三十,腹中孩儿六月有余。”
“突发头痛、昏厥、口吐鲜血,太医束手。”
“后宫封口,尸身不许验检,仅留香案未熄,炉中燃的……正是这种‘溃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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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凰指尖微颤:“所以,她是被人用香杀死?”
“我查过,能配出这种方子的,当年不过两人。”
“一是香坊首司,己病亡;二是……荣贵妃的生母,姜氏。”
瑾妃将话语一字一句剥开,冷得近乎无情。
“而我母死后不过半年,姜氏之女入宫,得宠封妃,便是如今的荣贵妃。”
“你说,这是不是一笔旧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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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凰沉默良久:“你今夜来,是想将旧账重翻?”
“不,”瑾妃道,“我是想告诉你,这场香局,不只是你接织香司那么简单。”
“荣贵妃多年未动香案,如今突然派人下毒,不只是针对你。”
“是她……在毁证据。”
“这‘香线’,她己用了十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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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惊凰喉间微哑:“你为何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能接这笔账。”瑾妃望着她,神情罕见柔和,“而我不能。”
“我一出手,便是私仇,便是乱宫。”
“可你,是凤仪局执礼者,是制香者。”
“你只要再查一件事——”
“当年温贵妃之香,是否曾被送往太庙。”
“若是,那就是御香。”
“动御香,是‘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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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如雷贯耳。
苏惊凰心头轰然一震,半晌未语。
御香,只供皇族、太庙所用,其配者与司礼者,皆是皇权之下最精严的角色。
若有人在御香中动毒,意图祸害皇嗣、贵妃,那便不仅是后宫斗争。
是宫廷谋杀。
甚至,是帝国礼制与权力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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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开口:“我明白了。”
“我会查太庙香案。”
瑾妃望她:“你若真走这一步,不只是凤仪局之事了。”
“你,便踏入了帝权心脏。”
“愿你有一颗,不惧燃香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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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风寒,瑾妃离去,香炉却未熄。
苏惊凰望着案上的帛书,轻声道:
“温贵妃之死……若真有冤。”
“那这香局,便由我一笔笔清算。”
她执笔,写下香案调阅之折,火漆封章,盖上凤仪局玺印。
三日后,这封奏折将递至御前——
她将,正式请求查阅太庙御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