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大内宫灯初上,风雪未歇,宫墙影影绰绰,似一局尚未落子的棋盘,暗藏杀机。
苏惊凰立于回廊尽头,身后是她亲手布置的香炉阵。
炉中燃着“静水沉心香”,香气幽冷如雪,缠绵似水,仿佛能将心中所有喧嚣压入无声的深井。
她轻轻闭眼,脑海中仍回响着李时烨的话。
“你从不曾是局外人。”
一句话,如雪入火,叫她多年坚守的孤行自持,泛起一丝涟漪。
她不是没有渴望靠山的贪婪之人,也非被利益蛊惑的逐名者。可她终究活在这宫中,凤仪司、东宫、皇后、谢家、李时烨……每一道目光、每一份算计,都不曾将她真正放过。
她早己置身局中。
“主子,方才宫人来传话,说太子殿下今晚设宴于曲水阁,请了凤仪司三位上香使,说是为犒赏近期操香之功。”封兰芷垂首低声禀报,语气却有些迟疑。
苏惊凰挑眉:“可请了我?”
封兰芷摇头。
“你不在三位之列。”
苏惊凰微微一笑,眸色清凉,仿若不以为意。可封兰芷知道,那双眼里,是风雪压枝的沉静和寒。
“他不肯放我进香局,自然也不愿我现身筵前。”她声音淡淡,“既如此,那我们就换个法子。”
她转身进屋,唤来画眉,“去库房取七宝铜香,带上‘定心碧’,今夜我要亲自上香。”
画眉一愣:“可是……主子,凤仪司三日后才需进香,太子己另有香令……”
苏惊凰回头,目光沉静如雪,“我不是给太子点香,是给皇后娘娘。”
画眉一惊,连封兰芷也蹙眉:“惊凰,若你贸然送香入中宫,恐惹猜忌。”
“所以我不会亲自送。”苏惊凰低声道,“我会送给李时烨,他会带进去。”
封兰芷皱眉:“你相信他?”
苏惊凰沉默良久,低声道:“不信也得赌。母后的密令,他不敢违。更何况……我己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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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曲水阁灯火辉映,碧波亭台之间,雪意与香意交织。
太子李烨昀笑意盈盈地向三位香使敬酒,语调温和,姿态周全,仿佛良善温润的世家公子,毫无锋芒。
可在场之人皆知,这位东宫储君近日连连出手,废香使、罢名册、改香方……一连数策,手段干净利落,锋芒首指凤仪司高层。
席间有人小声提及苏惊凰被除名一事,有人作壁上观,有人暗自庆幸,更多的却是在等——看这位近日风头正劲的香徒是否还有余地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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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东宫后院,李时烨翻开铜香盒,里面层层叠叠布着柔纱,中央一只三寸细炉,炉口封蜡封香。
他揭开香印,一股幽凉香气瞬间涌出,不同于常见的木质辛香,也不似春花浮动,而是一种奇异的、令人沉静的味道,仿佛能封锁浮念,凝聚心神。
香中有“静水”,也有她独创的“定心碧”。
这是苏惊凰真正的香艺,也是她向皇后献香、表明立场的方式。
她用香说话,字字用心。
李时烨缓缓合上香盒,眸光幽深,良久才低声道:“你还是……留了后路。”
他知她聪明,也知她刚烈。可此香一出,便再无转圜。
这不仅是一次政治表态,也是她将自身彻底推入旋涡中央的关键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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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宫,皇后寝殿。
夜阑人静时,李时烨悄然来至后宫,将铜香交至皇后掌宫女手中,未言由来,只道:“娘娘近来多思烦神,此香或可助眠。”
掌宫女一眼识得铜香非凡,低头应下。
寝殿之中,香炉静燃。
皇后倚榻半坐,眉眼如霜,双眸盯着香火升腾良久不语。片刻后,才转头望向香案,嘴角微微扬起。
“静水沉心,果然是谢家旧谱。”她低语一句,声音如水,转身唤道,“让凤仪司苏惊凰入宫。”
掌宫女躬身:“娘娘……此时己过宵禁。”
皇后淡淡一笑,眼角微挑:“本宫有密诏在身。让她来。”
灯火阑珊,棋局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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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的凤仪司后院,苏惊凰正于香台之下,坐在厚厚的雪席上,面前燃着一炉残香。
她合掌拈香,默念香诀,眸中一片寂然。
她不知此局输赢,只知她必须入局。
这一局,不为谁,也不为荣耀,只为自己这些年来无数个孤寒夜晚中,一次次擦干泪水、咬牙挺过的苦难——
为她曾许下的诺言:“若要入世,我便争得一个席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