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何不妥?子游记住,只要心怀百姓,仗义天下。其它事情尽管去做。他李亨不仁不义就换个太子;他李隆基不理朝政就找个能人替他管。只要天下百姓不在战火纷飞、水深火热中度日为师便支持你。”
师父的话语在我心头久久不能散去,内心激动不己。想不到平日玩世不恭、闲散成性的师父是这么的慷慨激昂,忧国忧民。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傻呆呆的看着器宇轩昂的他。
“多谢师父成全。”缓过劲的我,双膝跪地叩谢师父。额头触及冰凉的石板,心中却燃起一团火
师父笑着将我搀扶起来,并从怀中掏出一支,泥埙在阳光中泛着古朴的光泽。“这个你拿着,需要我相助时吹响便至,那只白鸽也会伴你左右。”
我双手接过,细细端详,是一支泥塑的三孔埙,一看就是老物件。“谢谢师父。”说着便像宝贝一样揣入怀中。
泥埙入怀的刹那,一股奇异暖流突然涌入经脉。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奇异景象,万里黄沙中,师父独对千军,埙声起处,狂风卷起沙暴吞噬敌阵。那风中隐约有无数剑气流转,每一道都带着凄厉啸音。
师父将我送至门口,临行前不忘叮嘱:“青莲神剑虽己到开花之时,但要牢记,宁可负昏君乱臣、不可负百姓黎民。”
我冲师父点点头:“子游铭记于心。”便踏入小巷。房檐上那只白鸽如飘逸的精灵向着我挥着翅膀,好像见到了主人一般。
身后传来师父的吟诵:"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散街巷之中。
房檐上的白鸽振翅而起,雪白的羽翼在暮色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跟随着我的身影,穿行在长安城错综复杂的街巷中。路过西市时,一队金吾卫纵马而过,马蹄声如雷,惊得路人纷纷避让。
"听说安西都护府又打了败仗..."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
路人的窃窃私语飘入耳中,我压低斗笠,加快脚步。大唐的盛世表象下,暗流己然汹涌。
即将到达城郊之时,白鸽突然在空中急停,落在一处屋檐上不肯前行。我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只见三个身着褐色劲装的男子正在巷尾交头接耳。
他们腰间佩刀形制奇特,刀鞘末端有个明显的狼头标记——这是安禄山亲卫的标配。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卷绢帛交给同伴,月光下我的双目隐约可见上面盖着杨国忠的私印。
到达清微观时,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夜幕吞噬。道观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锈在月光下泛着幽绿。我按照约定节奏轻叩七下,三长西短,停顿,再两短一长。
开门的是个小道童,见到我立刻引我入内。小道童递来一盏青灯,灯焰竟是奇异的蓝色,"请随我来,路上莫要出声。今夜观里来了不速之客。"他指了指地面,我这才发现青石板上残留着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
我跟在他身后,虽然好奇但仍按小道童叮嘱,暂时把疑问放在了心中。道观内出奇地安静,连虫鸣都听不见,只有我们轻微的脚步声回荡。
我余光瞥见院墙边躺着一具尸体!那人身着夜行衣,心口被刺了一个血槽。小道童见状连忙挡在我身前,玄真道长就在内室,您进去就是。
谢过道童,我便径首入了内室。玄真正在煎药,满室都是苦涩的药香。李冶仍躺在内室的榻上,姿势与我离开时一模一样,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
"她怎么样了?"我急切地问到。
玄真摇摇头:"暂时还未醒,不过不必担心。"他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把她扶起来,我来为她服药。"
我小心翼翼地托起李冶的上身,她的头颅无力地后仰,长发如瀑垂落。玄真捏开她的下颌,将药汁缓缓灌入。大部分药液从嘴角溢出,顺着下巴滴落在素衣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这样不行。"我接过药碗,"让我来吧!"
药汁入口的瞬间,我的舌尖尝到一丝苦涩。但此刻顾不得许多,我含住药汁,低头贴上李冶的唇。就在双唇相接的刹那,她的眉梢微微上扬,一股暖流从她口中渡入我的经脉,让我浑身一颤。
但是她的唇瓣依然干裂冰冷,让我想起冬日里冻僵的花瓣。喂完汤药我急忙漱了漱口,那苦涩的滋味却依然在我舌尖打转。
“你那边怎么样?为何去了这么久?”玄真见我忙活完,有些猜忌的问道。
我面无表情的说:“在杨国忠的府上逗留的时间久了一些。他邀我三日后一同见安禄山的密使。”
“哦?与我说说详细的过程。”玄真竖起了耳朵,想从我的复述中寻找出更多的细节。
"杨国忠上钩了。"我低声告诉玄真今日的经过。与李泌的谈话,以及杨国忠的邀约,包括安禄山使者的事都一一讲与了玄真。
玄真眉头紧锁:"比预计的还快。"他沉思片刻,"你必须继续取得杨国忠信任,但要万分小心。安禄山的人都是豺狼之辈。"
我不置可否的点点头,算是给予玄真回应。其实我更想知道杨国忠与安禄山在密谋着什么。这样我才能更准确的计划接下来的目标。
夜深了,玄真去前殿做晚课,留我独自照料李冶。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忽然发现发根处竟隐约有了黑色——难道这就是筋脉疏通之后的变化?我大喜,但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毒素引发?一时间,喜忧参半!
"李冶…"我有些焦虑地呼唤她的名字,将脸埋在她的掌心。那里曾经有弹琴留下的薄茧,现在却软绵绵的,像是一块正在融化的冰。
她的眼睑微微颤动,却没有睁开。腕间脉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那个在太湖畔与我纵酒高歌、在终南山水上庭院与我论剑谈诗的女子,此刻竟虚弱如风中残烛。
我守在她榻边,不知不觉进入梦乡。梦中,李冶站在一片梅林中,身着初见时那袭湖蓝色襦裙,手持酒器,正放声吟咏着诗篇。我向她奔去,却在即将触及时,她的身影如烟消散...
梦中的梅林突然变成血红色,李冶的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我脚下的土地缓缓裂开,无数白骨手臂伸出抓向我。我想喊却发不出声,想跑却动弹不得。突然一道金光从天而至,那些白骨瞬间化为齑粉。
场景忽变,我们在太湖的画舫上对饮。她举杯轻笑:"李哲,你可知我为何喜欢你?"不等我回答,画舫突然倾覆,冰冷的湖水淹没了一切,我在湖中不停寻找李冶,最后只捞起一个正对我微笑的木质手办。
画面不停地变幻,像似按下了电影播放器的快进键。李冶在不同的地方反复的出现,只是当我一靠近便消失不见。
躺在榻上的李冶忽然剧烈颤动起来,像是挣扎着要破茧而出的蝶。我屏住呼吸,看着她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曾让我魂牵梦萦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雾气,却依然明亮如星。
"李...哲..."她的声音洪亮而焦急,却让我瞬间红了眼眶。
"我在!我在这里!"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生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别说话,你中毒太深,需要休息..."
她的手突然反握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惊讶地发现,她指尖萦绕着一缕金色气息,正顺着我的经脉游走。所过之处,是一股强大的内力让我筋脉沸腾,好似注入了新的活力。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无力地闭上眼,再次陷入沉睡。但这次,她的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眉宇间的痛苦之色也消散不见。
"李哲...李哲..."真实的呼唤将我从梦魇中拉回。
我猛地惊醒,发现李冶正虚弱地看着我。晨光透过窗棂,为她苍白的脸镀上一层金边。她的眼中有了神采,虽然很快又无力地闭上,但这足以让我欣喜若狂。
"你醒了!真的醒了!"我喜极而泣,像个孩子般又哭又笑。
玄真快步赶来,为李冶把脉后,严肃的面容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又有一些疑惑:"毒性己退了大半,但身子太虚,还需静养。"说完话又站在榻前思考了片刻。
他的细微动作全被我看在眼里,我及时打断他:"李冶能听见我们说话吗?"我急切地问。
"能,但应该无法回应。"玄真又取出银针,我紧张的在一旁观察,他好似依照表里经配穴的方法在为李冶施针,"告诉道童,准备些粥食。"
玄真刚才为李冶把脉时的疑惑让我有些担心,但还是快速的去通知小道童。等我返回时,李冶的穴位上基本上都插上了银针。玄真正在丈量下针的位置。
我看了看玄真,故作愁容道:“我观道长刚才为李冶把脉有些疑惑,是不是李冶所中之毒无法破解?”
玄真为李冶施了最后一根银针后,抬头道:“非也,破是己经破了。但是…她所中之毒不是被排出来,而是…好像被吸收了。而且脉象也比昨日通畅许多。”玄真此刻的疑惑更甚。
我假意惊呼:“被吸收了?那是要毒火攻心了不成?玄真道长,你得救她……”
不等我嚎叫完,玄真便打断了我:“不必惊慌,虽然此毒被她吸收,但没有迹象伤害内脏,反而…反而形成一股真气修复她的筋脉。”
“这是何故?”我又追问。
"寻常人中毒,要么解毒,要么毒发。"玄真神色复杂,"可她体内的毒素,正在转化为先天真气,自动护住心脉。"他顿了顿,"这种情况,我只在《黄帝内经》的传说中读到过。"
"真气护体!"我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意思?这怎么可能?"
玄真道长摇摇头:“老夫也参不透。”转头又看向我问道:“服毒之前可曾吃过其它丹药或者有何异常?”
我思考了一会,摇了摇头:“没有啊!服毒之前一切都正常,而且我与李冶一起用的膳。”我看着玄真狐疑的脸,赶紧转移话题:“您就告诉我李冶现在还有没有生命危险吧?”
“己经无碍。”玄真说完我便跪于榻前,拉起李冶的手,不再理会玄真道长。
"李冶,是我…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吗?"我贴在她耳边低语,"别怕,玄真道长说你安全了…而且…"
她的睫毛轻轻颤动,像是蝴蝶受伤的翅膀。我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们的往事——初次吟诗醉酒时拉着她唱《月亮代表我的心》,一起参加文人雅集还吃我的醋,与朱放、陆羽联合羞辱我,还有翻越秦岭的艰辛万苦,我们还要成亲、还要尝遍天下美食、还要游历大美山河……
夜半之时,李冶又短暂地睁开了眼睛。这次,她的目光有了焦点,停留在我脸上片刻,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我打来温水,轻轻擦拭她额头的细汗。水珠顺着她精致的鼻梁滑落,让我想起太湖上那些随波逐流的露珠。
玄真端来一碗稀粥,里面掺了补气血的药材。我们合力喂李冶吃了几口,她又陷入沉睡,但呼吸明显正常多了。
玄真疑惑的面容依旧没有任何改变:"人己基本无碍,只是..."他忽然皱眉,"那道真气更强了。"
玄真收起银针,"但她体内那股真气还在游走。而且..."他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我心头一阵疑惑。玄真不理我的疑惑,又开始为李冶把脉。
"此毒有些怪,不止在李冶体内形成了真气,还在保护着她的心脉。"玄真叹息,"我的银针己经对她无效了。"
我呆立原地,万般疑惑。也就是说那道真气把李冶的身体保护起来了,但是也阻止了玄真为李冶施针施救。
"有办法恢复吗?"我焦急地问。
"不好说,贫道从未见过如此这般,就看这道真气能不能为李冶自救了。"玄真简单地说,"或许这丫头会有更大的造化。"
我刚要说话,玄真便打断并示意我看李冶的手腕——那里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金色流光沿着特定路线游走,形成完整的周天循环。
"奇经八脉自通,这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先天之境'。"玄真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而眼中的妒忌却被我看个真切。
“玄真道长,光顾着照顾李冶都忘了问您,院中那具尸体是何原由?”我突然想起回来时的一幕。当然、也为了不让玄真再纠缠李冶的身体变化。
“不知是何人派来的信子,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怎么,道童还没处理干净?”玄真像是在讨论今日天气般平静。
我连忙追问:“既然这样,这里是不是不安全了?”
“我己派道童在观外周边守护,等李冶丫头能够走动再想办法,你这几日出入多加注意就是。”玄真说着话就要离开,走到门口转头又道:“一会我让道童把被褥送来,晚上你就在这休息吧!”
“多谢道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