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磁共振仪的嗡鸣声在白色诊室里回荡,像某种来自地狱的蜂群。沈夜修长的手指悬在光屏上方,指尖与林晚大脑扫描图像之间隔着不足三厘米的透明空气,却仿佛横亘着二十年的时光深渊。
"海马体异常活跃区域与母亲自杀当天的脑电波吻合度92.7%。"沈墨的声音从轮椅上的全息投影传来,数据流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诡谲的蓝光,"植入手术应该是在她昏迷期间完成的——用你研发的纳米载体技术。"
林晚安静地躺在检查台上,睫毛在无影灯下投出蛛网般的阴影。她的太阳穴还贴着电极片,手腕静脉留着采血后的棉球,像被钉在标本盒里的凤尾蝶。沈夜突然扯开自己的衬衫领口,那道陈年疤痕在锁骨下方泛着淡粉色——与核磁图像中林晚脑部的微型手术切口呈现镜像对称。
"你骗我。"沈夜抓起平板砸向投影,设备穿透沈墨的虚影撞在防爆玻璃上,"纳米载体根本不能移植记忆!"
轮椅少年微笑着调出另一组数据:"但可以刺激大脑自行重构记忆。想想看,兄长给她注射的镇定剂,是不是总带着苦杏仁味?"投影切换成药剂分析报告,苯丙氨酸分子结构在空气中缓缓旋转,"这是母亲最爱的香水基调。"
林晚就在这时睁开了眼睛。她的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嘴角却浮现出沈夜童年最熟悉的弧度。当她的手指抚上他紧绷的下颌线时,指甲染着早己停产的淡紫色指甲油——沈夫人火化时双手交叠的颜色。
"夜儿。"林晚的声带振动频率突然改变,混入某种年长女性特有的沙哑,"该喝药了。"
沈夜猛地后退撞翻器械车,玻璃药瓶在地面炸裂成水晶花。他看见林晚用母亲的习惯动作将碎发别到耳后,无名指上凭空多出枚翡翠戒指——那是他七岁时失手打碎又被父亲用金线修复的传家宝。
"不可能..."沈夜跪在碎玻璃里抓住林晚的脚踝,医用镣铐在苍白皮肤上勒出红痕,"你明明死在玻璃花房!"
林晚俯身时病号服领口滑落,露出锁骨处的玫瑰纹身。那是沈夜上个月亲手给她刺的,此刻却在花瓣脉络间浮现出母亲最常穿的蕾丝内衣花纹。她捧起沈夜的脸,呼吸里带着防腐剂浸泡过的白玫瑰气息:"傻孩子,我怎么会舍得离开你?"
全息投影突然闪烁出警报红光。沈墨的轮椅在数据流中微微倾斜:"陆沉带着搜查令到前厅了。"他切断监控画面前的最后一帧,是林晚对着单向玻璃做出的口型——那正是沈夫人遗嘱上的签名笔迹。
沈夜扯断林晚的电极贴片将她拽进紧急通道。备用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栅栏,林晚踉跄着跟上他的步伐,却在转角处突然用沈夫人的步态行走。她的足尖精确踩在每块地砖的裂纹上,如同二十年前那个总穿着高跟鞋的女人穿过长廊。
"停下!"沈夜把林晚按在消防柜前,医用钢化玻璃映出两人重叠的轮廓,"你到底是谁?"他的拇指按在她颈动脉上,却摸到两处心跳——其中一拍的频率与母亲临终前的心电图完全一致。
林晚的瞳孔在阴影中扩大成漆黑的湖。她解开病号服第三颗纽扣,露出心口处的手术缝合线——那是上周沈夜亲自给她缝合的伤口,此刻缝线却呈现出二十年前的羊肠线材质。"你忘了吗?"她按住沈夜的手背引导他触摸那道凸起,"是你把我种进这具身体的。"
通道尽头传来破门声。陆沉的战术手电光束刺破黑暗时,林晚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抹在沈夜唇上。铁锈味在口腔漫开的瞬间,沈夜视网膜上闪过母亲吞金自杀前最后的微笑。他发狠地咬回去,首到两人的血在齿间交融成紫红色。
"沈夜!放开她!"陆沉的枪口在黑暗中稳定如磐石。但当他看清林晚转过来的脸,扳机上的手指突然痉挛——那个他暗恋多年的学妹,此刻正用某种上世纪名媛特有的矜贵表情擦拭嘴角。
林晚的腕骨在沈夜掌中发出细微的错位声。她踮起脚尖贴近沈夜耳畔,吐出的每个字都带着灵堂香烛的余韵:"玻璃花房的毒蝶,是你用我的骨灰养大的,对不对?"
沈夜突然想起那些鳞粉导致他暂时失明的蓝闪蝶。它们的复眼里永远映着同一个画面:少年沈夜站在母亲悬挂的尸体前,手中握着被剪断的吊绳——就像现在他攥着的,林晚颈间的医用束缚带。
当陆沉终于扣动扳机时,子弹穿透的是沈夜扬起的白大褂下摆。林晚的笑声在消防通道里产生诡异的混响,既像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声,又带着五十岁妇人特有的胸腔共鸣。她挣脱束缚奔向出口时,后颈浮现出沈夜从未见过的刺青——那是用纳米粒子组成的,正在融化的蝴蝶翅膀。
沈墨的轮椅无声滑入地下车库。他望着监控里兄长崩溃的身影,指尖轻敲扶手上的生物识别器。全息屏弹出最新实验数据:林晚的脑脊液样本中,苯丙氨酸浓度正好是二十年前沈夫人血液检测值的两倍。
"生日快乐,兄长。"他关闭所有监控探头,从轮椅暗格取出支装有淡蓝色液体的注射器。玻璃管壁折射着顶灯,在墙面投下蝴蝶形状的光斑。车库卷帘门升起时,夜雾中传来遥远的警笛声,像极了母亲上吊那晚的风铃。